黎慕白的声音,犹如六月焦雷砸下。卫昌一个踉跄,跌坐于地,头使劲往里缩,似要缩回身体内里去。庆阳腾地一下从椅上直起身子来,又惊又惧地望着卫昌,嘴巴一翕一张,却没任何声音发出。 风从窗棂的缝缝隙隙里钻进来,扯动一殿的帷幔。 黎慕白看不到卫昌的表情,只见他双肩抖索不止,片晌后衣服下摆已濡湿一大块。 她对疯妇人与卫昌关系本只有九成把握,此际见卫昌如此形状,心下便是十分肯定了。 “错了!错了!都错了······”卫昌的声音仿佛顷刻间老了八十岁,如一粒一粒粗砺的小石子从窄窄的喉间研磨而出,鲜血淋漓地滚入偏殿各处,硌得人耳膜一阵痛。 他倏地举起头,眼底赤红,泪意汪洋,目光似浸满毒汁的利箭,狠狠刺向黎慕白。 赵曦澄手一挥,宽大的紫锦绣金线衣袖带起一阵小旋风,卫昌的尖锐戾气瞬间被阻滞在他衣袖之上。 “您父亲是一个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可您,与您父亲体格完全相反,孔武有力,尤其是双臂,力量甚是惊人。” 黎慕白冷冷盯着身形萎缩的卫昌,继续道: “大理寺曾用网子成功抓到过疯妇人一次,只是,疯妇人力气过于大,直接徒手把那网子生生撕裂了一个口子,然后从断口里逃了出去。那网子,甚是结实紧密。网子上的断口,我随凉王殿下检查过,甚是齐整。” “要在这种网子上形成这样的断口,必须是双手力气相当且大,才能一气撕裂而成。而那疯妇人,与您一样力大无比,且双臂力量相等,再加上有些疯癫,力气又增,因此才能徒手在那种结实紧密的网子上撕裂出一个齐整的断口。” 赵曦澄倒了一盏热茶,请庆阳喝了。 庆阳木然喝完,又木然坐下,似在看着卫昌又似未看他。就在刚才,她还对他抱有一丝期望,期望关雎佳话不是一个笑话。可黎慕白凉凉凌凌的声音,彻彻底底摧毁了她对他最后一点的信任。 “您天生力大,便是遗传自您的母亲。您母亲之所以会从凌心的尸首旁拿走半旧的翠羽毽子,且至死都带着,是因为她对那只翠羽毽子十分熟悉。您家曾与一翰林医官家毗邻,而凌心的父亲恰好曾在翰林医馆任职。那翠羽毽子,应是凌心待字闺中踢着玩时,无意中踢过后院院墙被您拾得,然后您又把毽子归还。一来二去,两人情意暗生。” “您母亲也知毽子一事,加上你们两家门户相当,且凌心又貌美如花。于是,您家有意透出欲与凌家结亲,凌家也暗中同意了。” “只是人生纷纷难料,世事悠悠难说。后来,您参加科考,一举即考中。此前的口头结亲,便显得有些门第不对等了。恰好此时,凌家发生变故,凌父误诊,先帝重判,凌家一夕之间人亡家散,凌心也被发卖。” “至此,您与凌心私下里的口头之约也随之作废。我朝一向有榜下捉婿的习俗,放榜那日,您应是被不少驻守在榜前的人家相中。可那些前来提亲的人,您一个都没相中。因为——” 黎慕白稍稍顿住,暗暗望了一眼赵曦澄。赵曦澄正听她解说案情,见她的视线转过来,旋即明白她的用意,于是按着她的话道: “我朝一向重视文治,读书之风盛行朝野,这也是卫父坚决让你弃武从文之故。而且,我朝科举取士之法远胜前代,不看家世,只问才学。尤其是皇祖父在位时,参加科考的学子剧增,进士人数也随之大增。但是,朝廷的职位却是固定的。故此,不少高中之士,只能苦苦等待朝廷职位的空缺。” 黎慕白对赵曦澄微微一礼,接过话头继续道: “谢殿下!因此,驸马爷您即使科考高中之后,也只能等候。于是,您把目光投向了亲事,看中了当时深受先帝宠爱的庆阳公主!如今,您心想事成,身居高位,钟鼓馔玉,又如何能容忍一个疯子母亲的存在!” 黎慕白一气说完,赵曦澄走到她身旁,冷眼睨向卫昌。 庆阳眸光陡亮,之前涣散散的视线倏地聚成一线,如一注滚炙的沸水,笔直地朝卫昌倾去。 卫昌似被她的视线炙到,一双眸红得吓人,脸却白得近乎无色。他一手撑着地面,缓缓支起身子,一点一点站起来,重又立于偌大的殿堂之中。 “庆阳,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在骗人!她在挑拨离间我们!我母亲待我极温柔极好,那粗暴的疯子不是她,不是!不是!不是······” 他语调惶惶,形容凄凄,望之令人顿生不忍。庆阳目光稍滞,他话头立转,声音又悲又激: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庆阳,唯独你是我情之所钟。你告诉我,世间情为何物?如果可以,我愿意生死相许!朝朝暮暮,凝字为爱!我深知,自己虽是进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