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毒近日来愈发没法控制了。 分明前些日才吃药压了下去,这才没过两天,便又开始蠢蠢欲动。 赤沂水中生长的六出子,其寒毒是漫长且折磨的。 身体会逐渐变冷,毒性透过血液渗入四肢百骸,慢慢失去五感,最后意识覆灭,成为一具活尸。 岑今虽然一直不间断地在为她治疗,但那仅仅只是延缓了毒性蔓延的速度。服药后能缓上几天,但仍旧治标不治本。 药能够被吸收,但最终仍是穿肠过;而六出子的毒性早已与血液融为了一体,无法剥除分毫。吃药除了能够极微地减缓死亡速度,别无他法。 起初体内的灼血还能够堪堪压制寒性,然两股力量相互抗衡,定会一胜一负。 顾杪便是在一次刺杀辛国使臣之时身受重伤,因失血过多,寒毒趁虚侵占了血液,侵蚀了神经,自那之后,她的身体状况便开始恶化了。 说实话,那次重伤,顾杪当真以为自己会死。 那会儿大辛使臣来豫,明面上是送来了些稀奇的西洋物件,却是声称其中的黄铜日晷需要找到个恰当的方位合理测绘后才能得以使用。 北豫没有这种东西,也无人知晓该如何测绘方位。辛使臣分外热情,说交予他们办便好。 对方看上去没有敌意,和光帝当然不好拒绝。掌印太监徐庆陪着使臣走了一整日,只瞧见他们写写画画,也看不懂都涂了些什么。 千机阁的暗探将几张监视时临摹的图纸交予了稽查务,御史大夫韩信一眼认出,那压根不是什么测绘的东西,而是军务库的武器分布。 军要泄露,怎能容忍分毫。 辛使已经离开汴京,皇帝下令要求出动磐甲兵,天禄院拜访兵部,兵部飞书尚书省,尚书省传信中书省,一个串一个,拖了整整一个月,直到人家都快出了边境也没能得到个结果。 若是他们当真出了北豫国界回到辛领地,就算是三省六部批下来了十万大军,也不可能派去他国只为杀两个小小的使臣。 在自己国境之内想做什么就可做什么,使臣暴毙大可推脱给江湖争斗波及而来;可若是使臣出了边境踏入自己的国土,再发兵去,便是公然开战了。 豫、辛、临,三国鼎立之局,绝不可轻易破坏。 和光帝穷极焦躁,不再等待,直令顾杪携五人前去追拿。 而他们赶到时,那两名辛使已然出了国境,有三十余精武北蛮侯在那处与他们接头。 毕竟辛使所行的是图谋不轨之事,三十精蛮不可能大喇喇地站在边防线上。若是被北豫的人看见了,恐怕要挑起事端。故而他们选择的接头地点......是将离谷。 将离谷地大且地势复杂,四周群山高耸入云,山顶歪斜,如五指遮日,不见阳光。而山体草木横生,竟与相邻山头的树木纠缠在了一起。树干织成了漫天巨网,因谷间阴冷,其上布满了幽绿青苔。 谷内黑岩崎岖,如鬼影重重。常有风声呼啸,似阴兵借道,各处都萦绕着鬼哭狼嚎。 顾杪犹豫了下,还是带人闯了进去。 她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萧鹤别。 万一不小心遇上了他,会发生什么,该说些什么,又或是假装不认识,再次抛下他离开。 可她转念又想,如此广袤又复杂的一片山谷,断不会就那么巧,在这种地方狭路相逢。 他们很快追上了辛使,好在顾杪尚未忘记将离谷的地形,于石峭上方暗处藏身,再以奇袭制敌,并不算吃力。 怎奈辛人奸诈,三十二精蛮不过是用来引敌的诱饵。千机阁六人刚一落下,正打算搜身取其图纸,忽而一整个辛蛮部落两百余人手持弯刀从另一侧飞跃而下。 将离谷地势复杂,这两百人藏于岩窟之后,行迹匿在风声之中。树影重重迷惑了判断,顾杪呼吸一滞,忧惧瞬间窜上心头。 千机阁连带顾杪在内一共只有六人,纵使是身经百战,也不过是凡人之躯。最终寡不敌众,有三人身亡,一人断腿,还有一人两臂被链斧削下,疼痛难耐,跌落地缝,顷刻被地下藏着的蛇虫覆盖,徒剩白骨。 顾杪以沉铁匣扛下十多柄一同落下的刀,翻滚出圈,跃上石崖。肩头胸腹受到的刀伤撕扯着叫嚣,疼痛占据了整个大脑,几乎容不得再想其它。 眼前仍有精蛮八十来人,仅凭她单木仓匹马,若是拼死了去抢夺那张图纸,恐怕会折在这里。 她还不能死。 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若放弃图纸当个逃兵,她定能保下一命。 顾杪八岁时就来过这个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