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惯例起了夜,却瞧见后院微弱的一丝昏光。 晚风微凉,吹来一丝山间草木的沁脾清香。他知道那地下密室庄主从来不让任何人进入,但那日他偏偏鬼使神差地顺着光亮摸了过去。 而他不小心瞧见了。 瞧见了地下室中的那个人、那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光景。 那是他不知何时起开始疯了般地关注着、不知何故总会不自觉地想着的人,那无数次描绘过的身体就那么哧.菓.菓地展露在他的眼前,骨架匀称,那一对漂亮的蝴蝶骨随着呼吸的起伏投下浅浅的阴影。 萧鹤别不禁看得愣了神。 从她右臂那闪着寒光的假手,到肩头连接处宛如巨大蜈蚣的痂,到那背脊上纵横遍布着的不知何时留下的疤痕,还有附着在其上的、宛若蛛网的金红图案。 那抹金红泛着流光,顺着皮下的血液汩泳流淌,恍若地脉中流淌着的赤沂水,美丽且危险。 萧鹤别心中告诫着自己快些离开,快些移开目光,可他忍不住。他几乎忘记了呼吸,扒在门框上的手一点一点地攥紧,心如擂鼓,吵得他想大声吼叫。 他顺着她的背脊,瞥向她纤弱的颈,再而是消瘦的侧颜,最后直勾勾地落在了她耳廓上棕红的小痣。 而后,顾上弓关上了门。 萧鹤别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回屋的了。 他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梦中反复出现了不小心瞥见的场景。他无数次地想要走进那间密室,想要握紧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肩头,紧紧环抱她,用她常对他说的话语,告诉她:“别怕。” 可每当他踏入那道门槛,迎来的,却又是循环往复。 他永远进不去,永远接近不了,就像他永远无法知道顾杪的心思一般,高岭之花,遥不可及。 隔天一早,他是被湿冷冰凉的褥子给冻醒。 萧鹤别呆愣愣地看着还残留着印渍的裤子,好半晌没缓过神来。 羞愤与尴尬齐并着冲上心头,他瞪着眼,脑袋热得好像快要烧着,理智的弦线几乎就要绷断。可偏偏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动静。 萧鹤别想也没想地就吼了出声:“出去!” 萧鹤别一把将自己埋回了褥子,里面的味道怪极了,但萧鹤别更怕外面的人再进来一步,发现了这一切。 惹得他如此模样的罪魁祸首就那么站在门边,手里捧着个盒子,可萧鹤别没心情知道盒子里究竟是什么。 “让你出去听不见吗!”他又吼了一遍。 顾杪沉默了片刻,默默地退了出去。 可萧鹤别不知道,那竟是他们最后一次能够好好说话的机会。 顾杪留下的盒子里,是一只半臂长的筒镜。 前几日在他被顾杪强行拉着去看飞艇的路上,一个卖杂物的小摊上,摆着个简陋的筒镜。 筒镜可看到十里之外的东西,清晰如在近前。只是那东西构造颇为复杂,市面上不常有卖。即使是有,价格也贵上了天。 他好奇,多看了几眼,顾杪注意到了,就停下了脚步:“你喜欢?” 萧鹤别没理她,自顾自的跑了。可他却没想到,顾杪竟记下了。 盒子中的筒镜比那摊贩卖的更加精致。 黑色的筒身上一环一环欠着黄铜色的环,镜片泛着黑紫流光,瞧着精致得很。放在眼前细看,不止是十里,甚至是雪山巅的松柏树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萧鹤别紧紧握着那筒镜,愤恨地吼了声,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傻透了,拳头紧了握,握了又紧,怎样也不能心安。 他与自己闹了大半天的别扭,颓了一整日没有练功,最终是趁着月黑风高,悄摸去院子里把褥子洗了。 那之后,他就开始有意避着顾杪了。 临安城外又举办了武林大会,说是要推举新的武林盟主上位。 然现在不同于几十年前,现下蒸汽发达,兵甲盛行,稍微有点钱或是有些门路的,都有可能搞到那么几件厉害的机关物什。若是以此夺得魁首,当是绝不能服众。武林中人最不耻的,便是使暗器用机关之士,如此便是非自身的绝学功法,只当为阴险小人。 因而坐隐寺的方寸大师提议:“不如便以德推举。” 德之榜首当宏毅宽厚,仗义行仁。如此,众人皆念道了同一个名字:“徐.州宋氏。” 宋氏家主宋尚与盟主周曲情谊深厚,十几年前更是与他结义为了兄弟。 前盟主周曲亡身之际,武林大乱。是徐.州宋氏安抚民心,又为周曲举盛大葬礼。十里白绸,百街黑衣,周曲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