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沉重的铁门后,程月用力蹬了蹬粘在鞋上的黄泥。 入夏以后,天气总是阴晴不定。 程月抬头观察飘过的乌云,这场连绵不断的细雨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山里的泥土被雨水淋的松软,就连空气里的醋味也被这漫长的雨季冲刷的寥寥无几,幸好自己随身带着伞,不然现在还不知道在山上哪个茅草屋躲雨。 “唉,雨天走山路真是折磨,越走脚越重。” 还没等程月走进大门,冉怡挎着还没穿好的鞋,跌跌撞撞的朝她跑来, “月姐,你手机怎么打不通啊!” 程月看了看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 “刚刚顾着打伞,没手接。怎么了?” 冉怡伸手抓紧程月的手臂,神情激动, “月姐,有老板定了我们一年的食醋单子!” ...... 回到办公室,程月立马脱了脚上那双早被雨水打湿的鞋。她拿出湿巾纸,仔细擦了擦被泡的发白的脚拇指,随后将大脚趾的创可贴扯了下来,从抽屉里拿了一个新的换上, “月姐你看,这是我们这个季度厂里的收支报告。” 程月扯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手,将文件接了过来。 厂里的收支常年稳定,即使不翻开,程月都知道那串数字。小镇就是这样,稳定的人口,稳定的关系,还有稳定的收入。 刚接手厂子那年,程月在骑着火三轮跑销售到处卖货的时候,才后知后觉镇上的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是吃的越醋,她那一瞬间心里的感情复杂了起来。 一方面,她觉得爷爷和厂子里老员工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越醋不仅是她从小的美好回忆,更是整个镇子的美好回忆。另一方面,她也意识到,地越镇的市场已经饱和了,现在要想在镇上在找寻什么突破,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所以她曾经试过骑车去隔壁乡镇推销他们的醋。但巍峨的高山,陡峭的山路,程月光是看着都发怵,那个时候她便意识到,人不能逆天而为,至少她一个人是做不到的。看着面前高耸入云的山体,她微眯了眯眼。再好闻的醋香也飘不出这延绵的高山啊。 于是回来以后,她将自己锁在屋子里锁了一整天,再次出关后,她开始积极投身于镇上的基建事业中, 要致富!先修路! 一个四面环山的西南边陲小镇,天然就与外界有着一层屏障。而这时,唯有公路才是镇上与外界沟通的有效渠道。但是,要在一处四面都是高山的地界修路,这又谈何容易。 首先,这条路不能太陡,不然每次的进出,都像是一场冒着生命危险的试探。其次,这条路不能太窄,不然大型的车辆进不来,小镇的建设仍是远远望不到头。 于是这三年,程月一边兼顾着厂里的革新,一边不停地跟着镇上的干部往市里跑,可以说,这三年她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摩托车上,以至于她现在看见摩托车和泥巴路心里就会不停地打颤。 好在难归难,路却是终于修上了,小镇里也出现了很多生人面孔。但是程月的醋厂这时越摇摇欲坠。 这三年来,厂里的技术、工具都轮番革新。 工作流程规范化,员工管理制度化,这每一样对于这个老厂来说都是一次大蜕皮。她不止一次被厂里的老员工投诉到她爷爷那里, “他们上班期间喝酒嗑瓜子斗地主,我都还没说他们什么,他们倒恶人先告起状来了?” 最终这场风波最终也被她爷爷和稀泥搅和过去了。 程月知道为什么他们对自己的意见这么大, 厂里的收入这么多年一直稳定,但是由于她不停大刀阔斧的改革,原本稳定的局面此时也被打破。于是厂里开始不停的优化人员,砍了好几个部门以后,本就是小企业的醋厂最终留下来的也只二十几人,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工作在一线的生产人员。 看着因为缩减人员才勉强得来的收支平衡,程月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 本以为公路修好后就有扩大销路的机会,可当程月开着那辆破旧的面包车跑到其他镇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来晚了。 光是这偏远镇上的小卖部里就有不下六种食醋品牌,全都是大牌子。以往她只顾着调查地越镇的市场,却忘了越醋是一直根植在地越城几十年的本土品牌,其他品牌想挤也挤不进来,但其他小镇却并不是。 而且她也看低了大品牌想往全国发展的决心,即使往小镇铺货入不敷出,但是却也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宣传的目的。 程月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日子就在程月盘算着该怎么将香醋打出名堂里一天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