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为他所教,所读之书都经由他的筛选,所能交流只有他一人。如果不是那个灰卷偶尔偷渡黄鸡时会带些报纸杂志给她看看——虽然接头过后就带回去了,免得小动作被发现,但她仍然从其中窥见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广阔无边的世界。 可她对外面的世界的无尽好奇尽皆阻断,困守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独有他一叶孤舟往来。 困局结合了时间无声的力量,正向定局一往无前地奔行。 忽然有一丝寒意自尾椎而起,顺着背脊钻入头颅中心,思绪就这样冷了下来—— “之前的事情,你可以继续。”虚并不递碗给她,似笑非笑地说道。 十七从深思中醒来,还回储物袋——这终究不是自己那个,她与他终究也并非一人。心知“之前的事”指的就是片刻前的罚抄,却也不想继续这种幼稚的游戏,为刚才的自己背锅,只摸了摸肚子说道:“我饿得有点不舒服……” 于是虚立刻撤去压在碗上方的手掌。十七心中一股暖流,眯眼一笑,忽然又压住嘴角的弧度——就是这种纵容,如海底攀足的藤蔓,使过去的她喜悦,也让现在的她纠葛。 可无论如何也无法压住心中的野火,永远留在世界的孤岛,只做死神黑色羽翼下的一只羔羊。 十七端起木碗,抚上虚的膝头——可否疼痛? 触手濡湿。 他的血不会凝固,不会腐坏,只能等待其中水分蒸发后的干涸,这种明显的特征与他身体的能力一同成为他所遭受无边无际一切的原罪——因为不同。 如果我有了力量…… “等会儿你重新教我一遍吧。”十七提议,看见虚执起书本的姿态,心中对过去自己总也不肯专心学习似乎有所了然——不过是为了让这个样子的他多花一些心思在身上罢了。也许虚并无所觉,可十七对此情形有一点熟悉,专注的老师、顽皮的学生,却总也想不起究竟什么时候见到过。 你不能舍弃的是杀人之器还是仅仅这柄刀剑——这句话最终没问出口。十七凑近碗沿,汤汁浓郁的灵气直扑面门,几乎可称做珍馐至宝,难怪山林的妖兽如此前仆后继地抢夺。 她余光看见被放在角落里的黄鸡,端碗过去拾起,然后喝了一口,霎时灵气顺着咽喉向心脏汇聚。 …… 拂过书页的手指忽然僵停在那里,白纸黑字的世界,一行醒目的墨迹就这样漂浮眼底—— 今朝春日里,本拟共芳尊。 …… 山野里一片青翠碧绿、葳蕤连绵,这是夏季的色块;叫不出名字的参天大树抖落一地粉白蕊瓣,谷地里晶莹的星绒花海如童话里的仙境,这是春日的彩绘。 同样日月流转的周期,可否有四季轮回的节律?或者此处只分为旱雨两季,抑或四季常夏,并无明显的节气。 不是春日,也无樱花。 山风扫过,白云飘浮,只有落叶,可这落叶只在他身旁暂作停留,又借助风势飘远了。 虚一盏一盏喝汤,就如喝酒一般。今晨时分打破沉默,黄昏时分独身一人。他搜遍漫山遍野,天地只言旷野无人,于是他回到这里,在落日残阳下等待。 汤中浓郁的灵气进入身体,却并没有弥补损失的龙脉之力,虚勾起嘴角,为仿佛终于接近一点的末路愉悦不已,他早已活得够久了,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在出生之前就死掉,永远不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像她,明明原本的生命如此短暂,却通过种种手段、跨越重重考验,获得违反生物规律、非同寻常的寿命。 他永远也不会为了活得更久而如此,最初的时候,只是想要一份夺取的力量,他忍耐着不去摧毁她已有的羽翼,只要她没有生出逃离的心思…… 死亡是他遥不可及的终点,从未想过死后如何的他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再修行的她那时还在世间吗? ——是白发苍苍还是青春年少? 如果她命尽寿终,余下的岁月里…… 余下的岁月里,他死前的时间里,所有的假设一片空白——那是虚无的谷地、想象的深渊。 山风翻动一旁的书页,虚随意地看去,却仿佛被刺痛了双眼,笑容一瞬消隐沉没。 书页之上,墨字清晰——望邦畿兮千里旷,悲遥夜兮九回肠。 “可笑。”冷漠的两字,带着斩钉截铁的语气,他又如何会有“悲”的情绪。 毁去这一页,而之前她故意背错的诗句却又呈现出来——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纷扬的碎片落满群狼尸身,落满山坡谷底,遍洒大地的,有今日里最初所见的一页—— 无奈樱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