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早已习惯忍耐身体的痛楚,但当年那个孩子尚且不能习惯如此强烈的身体刺激,一如现在的她。 十七脑袋里因为剧痛混沌不已,忽然后颈一疼,她失去了意识。其实如果她还能够思考,也许并不愿意把颈部那一瞬的感知称为疼痛,因为这种程度的刺激在现有情况下更像是一种舒缓,也是一种解脱——沉入的无意识世界摒除了一切感知,自然也没有了疼痛的侵袭。 昏迷的时间是有限的。昏迷的尽头被睡梦一口吞噬下去,没有立刻醒来。 十七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面前巨大的长桌摆满了椒香麻辣的菜色,艳红的辣椒浮在红油上,青翠的花椒浸在白汤里,她捞起巨大的鱼片,吃得满嘴流油,饱足的胃高效地工作着,绰绰有余地消化不断堆填的食物。 仿佛在说:你看,我好得很呐!我这么健康,肯定没有受伤,所以你也不会感到任何疼痛。 忽然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冲进房门,掀翻桌椅,横眉冷目,指着她鼻子开始大骂,什么“口腹之欲”、什么“耻食重味”、什么“多食丢脸”,到了后来主题渐渐变了,她只听见无数句话中相同的两个词语——“听话”、“努力”、“听话”、“努力”、“听话”、“努力”,除了这两个意思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了。 她痛苦地抬手去捂耳朵,忽然从衣襟里掉出一只竹蜻蜓,两人勃然大怒——“你居然偷偷玩乐,把我们的话当成耳边风!” 鞭声未至,她已醒来。 浑身冷汗,被风一吹,就有丝丝寒意透进皮肤,十七轻微一抖,虚已经把他黑色的羽织裹了过来。当时是在室内发生的意外,虚只来得及拿起长刀,便被一同传送进这个地方,那个看起来很暖和的黑羽大氅此刻仍好端端地挂在和室。 而这是一处野外。 羽织留存着虚的体温,十七这才发现她是被抱在他的腿上,伤口隐隐发麻,盖着一层厚厚的药草,虽然仍有不明显的钝痛,但已经不那么难熬了。 “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虚低声问道。 “好多了。”十七回答,鼻尖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她偏过头一看:“你的衣服怎么破了?”破了一道口子,周围的血迹硬邦邦的,已经混进了黑衣的颜色分不清边界。她身上的草药味很浓,但她觉得他的衣服上也有相同的味道,但混杂了很多其它的气息。 虚不答反问:“你想报仇吗?” 十七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什么仇?” 虚唇角向上一勾,面部其它部分的肌肉却没有丝毫变化,看起来是一个笑,但明明不算一个笑容。他的声音本来低沉,现在放得很轻,如魔鬼蛊惑圣徒一般缓缓叙语:“自然是我弄伤你的仇。” 过去被捆缚在地的他历经人类的杀戮,现在无法被轻易捆缚的他拿起刀剑残杀无数的人类,可他没有得到复仇的满足。无论残杀多少人类,他永远也无法获得满足。就像心脏有一道不能消除的空缺,无法用无数后来人的恐惧、鲜血与死亡来填满。 是因为他永远无法以相同的方式报复当年杀戮他的那些人类吗? 是因为永远没有人类因残害他的身体而感到半分追悔吗? 还是因为他清楚地明白“无望”的含义——永远无法。永远没有。 永远无法让憎恨得到抹除,永远没有让人类接受异类的途径。 他的痛苦永远也不能平息。 被绑在木柱下的孩童没有对杀戮他的那些人造成一丝伤害,他不知反抗,也无力反抗。 虚的目光停留在怀中苍白虚弱的孩童身上,良久。 “拿着刀柄。”虚放下十七,温言慢语道,神情和缓得像是要做一件期待已久的事情。他抽出腰间的长刀,让她的手搭在刀柄上,一只手如教导写字一般覆盖上去,握紧了,稍微转了转角度,刀尖便对准了自己和服破损的位置。 “你要做什么?”十七对这种不大寻常的教学疑惑不已,心中无端涌现出一股抗拒,她想要抽出手来,反被牢牢按住,巨大的力量差距下,虚毫不费力地向自己的方向一送,利刃瞬间从后背穿透而出。 十七瞪大眼睛看到了这迅疾发生的一幕,脑海里全是虚握着她的手对自己的狠辣一击。他仿佛不是在穿刺自己的身体,而是在杀死什么,好像身体里有着他所憎恨的东西——那是其它什么存在的影子。 她被带得向前扑倒,牵连到绑好的伤口,闷哼一声,伏倒在虚的腿上。 鲜血顺着刀柄沥沥而下,滴落在十七的手边,然后在深色和服上晕染出一个巨大而不明显的色块。色块扩散到她的手掌下时,她被这片温热烫伤了,却没有挪开手掌。 “当有人刺伤你时……”任凭寒刃停留在肌理骨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