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总归可以息事宁人。至于那个秋先生,本来就没人在乎他,无赖小妖,既然没有得逞化魔,更成不了气候,无需多虑。 可这对云倏来说,就太不公道了。像她这样的神明,每一分修为都极其精湛,也极其珍贵,少一丝一毫都算折损。而且,她是看着承雩长大的前辈,两家还带着亲,即便再铁面无私的神,都难下决断。 再何况,你当云家派这位小少主来是为何?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派谁不行,非挑了这个最跋扈的刺头来九重天阙议事。 你当云涯站在那儿,是要俯首帖耳等一个天命吗?她此时虽不吵不闹,一双眼却紧盯着承雩,那神色表情,哪像是看表哥,倒像盯猎物。 这分明是得了家中长辈的默许,来警告承雩,要是敢下令让云倏修为大损,她就掀了庆禾殿的顶棚,今日谁也别想从这屋里走出去。 如今的局面,其实承雩心里明镜一样,也并非无计可施。段空林救得,云倏也的修为也保得。 他犹豫,不全是因为什么秩序不秩序、平衡不平衡。而是因为,要解决这桩事,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派人入迷途岸,找到魂魄,引魂归位。 而这唯一的办法,说难吗?可也真不难,有人能办到。说简单,也不简单。只因那唯一的救星不是哪个强大的神明,而是那新上来的凡人咏夜。 轮回之法讲,凡人身死,魂魄入冥府。但一个人真正的死去,不在肉身咽气,而在灵魂往生。 只有孑然一身的灵魂,才能入轮回道。 所谓孑然一身,即现世中,再无活人牵挂,再无活人记得。 凡人处世,与旁者结交,无论情仇怨艾或是萍水相逢,灵魂之间相互浸染,以记忆的形式存在于彼此心中,成为牵连。一个人身死了,但他仍活在一些人的记忆里,只有当这些人也一一逝去,全都忘记了,没有了,最初的灵魂方得以转世。 而迷途岸这一魂一魄虽然源于云倏,但归根结底是段空林的。想要在茫茫迷途岸找到其所在,只能仰仗记忆者的牵连。凡间的记忆者不少,可凡人之躯,受不住迷途岸的侵蚀,所以普天之下,唯一能办到此事的,就只有咏夜了。 云涯气自己,纵有通天的手段,也无济于事。更气承雩,明明是他,想出了这个以魂魄入凡世的馊主意,结果出事了,他倒要甩手不管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强压着心中的急躁问:“天帝可有决断了吗?” 天帝早有决断了,只是不敢说,怕点了身边这个炮仗。 他沉默,云涯便明白了。 “表哥。”她改了对承雩的称呼,语气里没有一点哥哥妹妹的亲近,反而是调笑,“万物众生也好,天帝秩序也罢,你若真那么想护着咏夜那凡人,不如赶紧想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往后说出去也好服众啊。” 这么一奚落,承雩面子上挂不住,他一向惯着这个表妹,也知道,云涯虽然跋扈,却也是个讲道理的,现下如此无礼,是气极了。 他缓了缓颜面,仍耐着性子解释:“当年我与云倏前辈考虑过最坏的结果,她也是同意……” “且停停。”云涯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您倒是说说,如今这局面,何以就到了最坏的结果了?” “你要让咏夜送命吗?”天帝反问她。 云涯气笑了。 “真新鲜啊。”她的语气近乎变得愉悦起来,黑色的眼睛里,渗出一股戾气,“怎么着,咏夜一人送命,不行。她师父段空林送命,可以,我姑姑元气大伤,也可以。你跟我说说,这是个怎么计算法?二换一?多金贵啊,咏夜这人难不成是佛陀转世吗?” “小少主......” 天帝面上的颜色红红绿绿格外瘆人,悬檀本想打个岔,拦一拦,结果话刚出口就被按了下去。 “归墟主不必阻我,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过云涯到底还是按捺住火气,没有继续给天帝难堪。 倒不是为了天帝,而是为了咏夜。 生气归生气,云涯心里明白,咏夜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她既然能为了救段空林舍命,可见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更何况,云涯根本没见过咏夜,她虽担着跋扈乖张的名声,却从来不会对一个未知的人口诛笔伐。 “我突然想到。”云涯看着承雩,一副了然模样,她猜到了什么,而且确认自己是猜对了,“这事你和咏夜商量过吗?你一直瞒着她对不对?不然今日怎么我们一个两个都来了,唯独不见正主呢?她一个为救师父,连命都豁出去的人,可知道,你如今就要舍弃段空林了吗?” “我没有要舍弃段空林。”承雩揉着额角,论吵架,从小到大,他从没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