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折柳做梦了。 梦中她抱着一个假琵琶站在画舫上,面前有一面素白的屏风。 屏风外宾客满座,言语轻佻不堪,举止放浪。 坊上各色纱幔随风飘舞,船外明灯悠悠飘荡映得水面如星辰涌动。 她等了许久,直到魔气掩饰得很好的男人踏水波而来。 他一身红黑配色的长袍,无声无息地越过船舷,越过甲板,越过所有人,最后来到她的面前。 骨节分明的手指掀开最后一层白纱,覆上屏风半透明的缎面。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但听起来很诚恳:“姑娘,你千万不要这样,我可以帮你,我有很多钱。” 季折柳轻轻点头,呼吸因为紧张而有些急促,手腕却无声翻转,一点冷光在袖底闪烁。 她很怕这个男人发现什么端倪,但他并没有。 他还以为她害怕或者害羞,沉默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向右侧踏了一步。 袖子轻微地摆动,男人伸出手想来牵她。 只是等待他的不是素手柔胰,而是阴冷杀机。 下一秒,屏风纸一样破开,剑锋悍然刺入了他的胸口。 一击即中。 剑上符文闪烁。 鲜血一溅三尺。 血中点点金芒和黑气晃动,顿时将鲛绡屏风腐蚀出一个大洞。 季折柳抽回短剑,剑尖上诡异的倒钩带出纷飞的血肉,可偏偏剑身上还有着代表光明的、厚重的符文。 血沿着血槽滴滴答答地落下去。 黑灰飘荡,她隔着洞看了那男人一眼。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击,只是蹙着眉,脸上茫然和震惊地神情来不及消散,倒看着有些呆,让季折柳心中那一点愧疚翻涌了起来。 下一刻,画舫四分五裂,残骸沉入水底。 足以覆盖整个湖的杀阵飞速旋转,刚刚还举止放浪的宾客拔剑而起,交织的剑光覆盖了季折柳所有视野。 她举起手想挡一下强光,结果手放下来之时,湖泊、阵法全消失了,面前只剩下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郁郁葱葱的山林。 她正低着头,心中愤懑如烈火烧灼,身后的弟子窃窃私语。 “没想到那魔人的修为如此厉害,被霜飞锯刺入心口还能反扑。” “哈哈,折柳师姐不会下手的时候心软了吧。” “那魔人是真想演上一次救风尘啊,听说那日是社火节,离火域内还有专门为他举办的宴会。” “一会儿组队我可不敢和她一起,当时她离魔人最近了,说不定身上被下了什么吸引妖兽的蛊。” 围剿魔君失败了,即使做好了完美的局也抵不过一力破万法,他们被魔兵赶入了一处原始密林,密林中异兽迷阵无数,他们只能分头探路。 可是,没有人愿意和季折柳组队,因为她很倒霉,走哪里就踩哪里的坑,走哪里哪里就有妖兽。 直到,秦堆烟说:“我愿意和折柳师姐一起。” 于是,她在前,秦堆烟在后。 两人走过一个草丛,数十条花纹鲜艳的蛇忽然飞出。 季折柳拔剑,一剑斩下。 蛇瞬间被斩做无数段,在空中又化作无数小蛇,花纹迷离混乱,身形去势不减迎面扑来。 “噗呲。” 季折柳再次挥剑,剑光如电,秦堆烟抚琴,琴波如水,生死之间,两人的速度都超越了金丹修为的极限,小蛇在空中炸开化为肉泥。 她们完好无损地返回主队,顺利返回苍梧山。 可是不对。 若真是如此,她怎会如此难过、愧疚、疼痛。 苍梧山十几年情谊,她又怎会一朝背离。 她又怎会在苍梧山主殿毒害长老,丢弃神器,后由于毒药的时效并不是很长,还不惜采用了以伤换伤的打法快速突围。 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时,就说明她已经醒了。 她睁开眼睛,所有过往在虚无中消散,所有感官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已经不冷了。 只是身上还是很痛。 眼皮上有灼热的光团透过来,是个晴天。 暖风慢慢地从她身上淌过,还伴随着远处隐约的鸟鸣,周身萦绕着干稻草的味道。 “吱呀吱呀。” 车轮在凹凸不平的路上滚动,听声音像是木质的,而且是已经裂开缝的老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