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到了年末,云洲城才勉强有了些许年节的气氛,飘扬的大雪渐止,积雪也在一点点融化,府衙从库房里翻出积年的红绸清洗干净重又挂上,多少也是添些喜气。 付泠鸢的赈灾方略算是有些效用,云洲城里一改此前死气沉沉的气氛,逐渐变得热闹起来,能自己做活的让人越多,每日排队领粥的人便越少,她数着人数略减少了粥场的数目,将更多的人手分派去到治病救人。 伤寒本就难好,也有许多灾民冻伤了手脚,这也是一样的难医治,“此番雪患虽应对及时,到底也有不少人丧命,原先划出来的地块未必够用,去叫吴朝宜再腾出一块地来。” 忍冬一面应着,一面给叶相域打帘子,他在云洲总是穿着鸦青的衣裳,年节里也不肯换上颜色稍鲜亮些的,如今上元节都已过完了,他也仍旧是这么一件衣裳。 “若不是你每件衣裳的袖口纹样都不相同,我都要疑心你年节里到底换没换衣裳了。”她扫了一眼叶相域袖口上的形态各异的烟云纹,颇有些好奇地问他,“叶家的家纹怎的还不一样?” 他抬手将袖口上的纹案展平,“这个?” “这是叶家用来分辨每个人的标记,沙场征战生死有命,有这东西,即便面目全非,家里人也能分的清楚究竟是谁。” 叶家人尽数战死沙场后,便有人依着这袖口将叶家人一一搜罗齐整,让他一个个辨认,从远房的堂亲到他自己的父兄,共有二十余人,一人不缺,就那样静静地躺在他的面前。 他还记得自己木着脸一一辨认的心痛难忍,也记得自己深夜潜入,推开棺木,将袖口一一拆下的愤恨。 他面上神色如常,好像战死疆场是什么很寻常不过的事,既不会因为此事难过,也再不会为着此事自豪。 付泠鸢眼神闪躲,深吸了一口气后又觉得自己太过反常,“那你的呢?怎么都没见过?” “得入了军营才有。”他将手背至身后,不大想再继续往下说,只转了别的话题,“京中刚传来的消息,瑾妃殁了。” 他将一张字条并着林昭仪的书信一道递上,字条上的消息是从前东宫的人传来的,未被拆封的书信,则是林昭仪递来的。 “一道看看罢,恐怕说的是同一件事。” 林昭仪买通了御医院的人,在付羽汐送进长春宫的汤药中做了些手脚,小心斟酌着药量让瑾妃殁在年初一的清晨,殁在送早膳的宫女面前。 新年伊始,宫中便有高位妃嫔病逝,这实在算得上是不吉利,皇帝得了回话许久没有吩咐,好一会儿才叫人将长春宫看牢,一日三餐依旧按时送进去,不许叫人知晓宫中有了丧事。 皇嗣们入宫请安拜见生母的旧例也被他免了,说是要节省内宫的开支,连着年节宴请也被免了,只赏赐了些东西给各朝臣与皇子府。 瑾妃的死讯被压至上元节后才公之于众,今日已经是永平三十五年,元月廿一了,“林昭仪倒是谨慎得很,一点儿风声都没提前透露。” 内宫里的事不应瞒得过她,她沉得住气,生是拖到这消息众人皆知了才肯修书一封,可见是个小心的。 “正是没提前透露一点儿,她才肯将把柄送到殿下手上不是?” 明明白白将自己做过的事写在纸上,送到云洲来,不过就是为了表忠心,叶相域两只拈起信件,往后翻看,便只有对瑾妃丧仪的安顿了。 北地赈灾的借口实在好用,皇帝以此削减了丧仪的大半用度,也没叫她的两个孩子去亲送一程,据闻付羽汐在宁福殿砸了整整两日的屋子,最后是被关去了一间腾空得只剩下床榻的屋子才肯作罢。 “她倒是比付屿淇有良心许多,至少没当着众人的面附和父皇做得对。” 宫里不缺会审时度势的人,可长到十岁行事还不动脑子的却实在不多。皇帝三番两次地拿国库空虚做话茬,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宫里摔砸东西,也不知这是使性子给谁看。 她既愿意砸,那便让她砸个够。付泠鸢铺开信纸,当着叶相域的面就写下了回信,直言让林昭仪多多照看丧母的二公主,万不能让她受了委屈,又点名了要将宫里能找到的最好的摆件都送到她的面前,务必让她撒完了火气。 “忍冬送出去罢。”她封上信封,心里有难以言喻地松快,“今日外边天气好,叶小将军不如与我一道出门逛逛。” …… 府衙附近的道路上干净得没有一丝下过雪的痕迹,阳光明媚的街角三三两两地坐着晒太阳取暖的百姓,城东一向是这般岁月静好的模样,即便灾情最为严重,城内四处都有灾民流窜的时候,城东也永远有一份古城小巷的莫名沉静。 街巷交错的转角,一位将自己包裹得只留下一张脸露在外边的老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