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秦地夜弋冬初这场大雪一直下到天黑才停。 朔风号子似的吹起来呜咽,夹着枭叫。 寻常人间为了省点灯油钱,这个点早已经用完饭睡下了,旧街上就只这间茶楼还亮着。 平日烹饭的阿海和阿湖不在,温翘动手熬了锅带肉的米粥,取了碗箸和阿册分食。 厅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气。 殷羽人在温热的火炉旁睁开眼。 “醒了。”温翘看着横窝在旁边几张并起来的坐席上的人,觉得他是被饿醒的。 烧了一日的木炭,终于把火气儿烧了出来,炭盆里的炭红的发亮,热气氤氲着扭曲了周围的景,烤栗子在景里偶尔发出一声哔啵的炸响。 殷羽人捂着头坐起来身,屋里热气足,身上那点凉意早散干净了,只是受过冻的筋脉骨骼一时缓不过劲儿。 “多谢相救。”刚清醒的人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殷羽人开口前,温翘只可惜他没生在现代,不能做演员,他开口之后,这下更可惜了,声音真好听,说不定有做巨星歌手的潜力。 温翘拨了拨盆里另一边低温炭火中埋的栗子,她觉得‘火中取栗’这个词挺符合自己当下行为的。 “吃吧。”温翘盛了锅里最后一碗肉粥,刮干净锅底后放在缓缓坐起来的人面前,双手交叠搭桥,手背撑着下巴看他喝粥。 “多谢。”殷羽人端着碗的手微抬,斯斯文文道谢。 都多久没吃饭了,还这么克制。 文仲册坐远了,借着点油灯的光把竹简凑近,对着油灯一字一句的看。 “今岁冷,刚入冬便冻死了不少人。”温翘见殷羽人没什么情绪的眸子看过来表示在听,盯着他继续说道:“城南阳面,外地人进了都城后,没去处时都往那边挤,其实那边高门大户多,都是朝中勋贵重臣的府邸,外面冷墙一围,连块带热气儿的土都没有,不比这边,旧是旧了些,但墙内就是屋,有人烧火,你还挺聪明的。”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白天见到你没了气息,我还以为你......就想找块干净的地方让你安静去了。” 哪儿最干净?自然是雪地。 雪地上一躺,再下上一天雪罩住身体,白茫茫落得天地界限都没了,到时候人冻得硬邦邦的,雪化之前谁也发现不了。 这番话是温翘思量许久才想出来的,与其哄骗欺瞒,隔着肚皮猜忌,不如把话说敞开了,自己又不认识他,不想救他自然是无心的,后来不也救了吗?说得越凶险,才越能让这人知道他欠自己一条命。 现在睡在她温翘的地方,吃着她温翘给的热食,那点怨总该被恩抵过了。 应该吧? 她盯着殷羽人没什么情绪的脸吞口水。 温翘其实吃不准他有没有用上演技,不知道他现在的“正常”是演出来的,还是一时半会良心未泯还没黑化,但她知道跟这么个人说不上什么道理。 作为书里最大的反派,殷羽人并不是遵循道理行事的人,他只认到手的利益,行事很少用利诱,更多的是威慑。 否则殷羽人也不会在和主角为敌之时,抓了女主身边亲近人后也不要求做交换,直接拆了那人腿骨做了把琵琶,然后送到了女主面前,让宫廷乐师弹奏一曲后,问女主乐声可否动听,在得到赞赏之后才揭晓谜底。 女主为此大病一场,之后身体便一直心疾难愈。 殷羽人任她打量,自在旁边一口一口把粥喝尽。 “够吗?不够的话再添点。”温翘顺口问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看书的文仲册都忍不住抬眼,三个人六只眼一齐看向空荡荡的锅。 店里最后一点米和肉此刻都在三人腹中了。 “......那一会再吃点栗子吧。” 这下真穷的揭不开锅了。 温翘提起一边的茶壶给他碗里添了点温水,眼见着殷羽人把碗壁上的残粥,用茶水冲干净摇匀后喝了下去。 温翘悚然。 魔头要不是生了张绝色的脸,就冲这套动作,老了后必定跟那些一板一眼煮碗面面汤都得喝干净的老大爷别无二致。 温翘看着眼前这个人,和小说中他后来干过的那些事,一时间只觉得分外割裂。 别是认错人了? 温翘带着三分疑心尾音上扬问了句:“敢问郎君贵姓?” “在下姓殷,殷羽人”对方答得挺痛快。 温翘点点头,是这么个人没错。 此刻他自己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