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是谢灼生辰,刘元平走后,大太监张忠亲自送来帝后预备的生辰贺礼,并皇帝口谕:二殿下且安心养伤,待大好后再进宫谢恩。 众臣见陛下不欲大办,不敢拂逆圣意,只能低调遣人敬献贺礼。 新朝初立后的第一次皇子生辰,便在无声无息中过去了。 谢灼白日宣了管家询问近期的一众事宜,到了晚间便打算出门。 李福佑拿来鹤氅,不顾谢灼冷脸,硬是给人披上。 “殿下,遵医嘱,遵医嘱。”半老的太监谄媚地笑。 谢灼似笑非笑:“李公公,听闻近来威风得紧。” 李福佑很有眼力见地扑通一声跪下:“殿下恕罪!” “哦?何罪之有?” 李福佑小心翼翼地猜:“是奴才滥用私刑?” 谢灼道:“商贾虽为末流,却也是我雍朝子民。且其能使钱货流通,国库充盈,于邦国安定亦有大用。姜晔是个可用之人,当年覃城之战时挺身而出,捐献宝剑,散粮于民,足见其忠于国事。莫伤了人心。” 李福佑连连应是。 谢灼本就不欲为难他,扣他三个月月银便算揭过。 李福佑此人他了如指掌,小心思多得很,但没胆子作什么大恶。抓了人,关一关、饿一饿就顶天了。 虽说有错,但毕竟是他的贴身太监,他也不能亲自打他脸,只在某一项中多给利与姜晔,姜晔聪明,必然明白他的意思。 * 他望望天色,明月高悬,看似圆满,其实已缺。 李福佑会意,取来香烛纸钱,吩咐人备好马车。 谢灼轻车简从,来到望月坡。坡上松柏森森,月辉把那一方坟墓照得冷白。 “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他默念,在无字碑前停下。 他摆摆手,众人悄然退下。 “阿蘅,我来看你了。”他说了这一句,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他十三岁回了京城,十四岁进了宫学为皇子伴读。 上课答题最勤的是他,不过总是因为驴唇不对马嘴,被夫子骂武夫读书,牛嚼牡丹。 下学最活跃的是他,插科打诨,整个宫学的人加起来都说不过他一个,惹得昭华公主时而捧腹大笑,时而怒不可遏,追着他满宫跑。 现在在她坟前,他恍然发觉,除却谈论有关江山社稷、百姓福祉之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兴趣说话了。 闹腾如他,当年第一次懂得沉静,便是因为她——虽然她长大了,早就认不出他了,但他还是紧张不安,不敢说话,不敢冒冒失失行动,甚至不敢和她对视。 她只需要淡淡一个眼神,那卷翘纤长的睫扑闪一下,他便连剑都拿不住了。 所以,哪怕得了允准,他于宫中,也甚少佩剑。 但那时的沉静,是情怯;而今的沉默,是无望。 他默默斟了两盏秋露白,一盏洒于墓前,一盏饮入腹中。 李福佑信誓旦旦说姜家姑娘送来的酒,比藏春楼的还香醇。 可他喝过最好喝的秋露白,是阿蘅亲酿的,无人能比,举世无双。 当然,他是偷喝的。 阿蘅第二天叉腰骂了御林军头领陈晨半天。陈晨脸黑如锅底,百般解释他没偷喝,要是喝也是正大光明让她亲自捧盏求他喝,被阿蘅又扔了一把烂菜叶子,气得陈晨找了个借口满宫抓飞贼。 他想告诉阿蘅,今日他的好父皇赐了他一碗长寿面,他嚼着冷透的面,犹如含着满口霜雪。 九月十七,是他矫饰的生辰,是他找到她肿胀破败的遗体的日子。他不喜欢。母后也不喜欢。 只有他的父皇,时时刻刻要提醒他,他的亲生父亲有多厌他。 只因一个预言。 他深深垂下头,眉目隐在暗影里,隐约可见一滴泪光,转瞬即逝。 不远处,树影有丝丝摇动,随即平静如初。 他温柔地抚着那方石碑,当年安葬她之后,他本想刻上“吾妻蘅玉之墓”,却又觉得对死者不公平。 她愿意做他的妻吗?他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那被囚于宫中的四年里,她是否记得他?是否知道有个叫谢灼的人? 一念及此,他深感自己可笑。 她当然知道。 毕竟,全天下都知道,他是昭华公主的禁脔啊。 他每每控制不住地去接近她时,都会先差手下人引开昭华的眼线。但她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