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心失落的信件,一封入了海,一封被蔡美珠收走导致遗失,剩下的以为未曾送至的最后一封就在刘小柔手中。 当年年少,对于爱情的欲望,是强烈的占有。妒忌催生自私,当在村口听到邮差嘴里喊着阿宽的名字,当在信封上看到来自岳心的落款,刘小柔一念之差,就暗下了那封信件。她本是忘了的,倘若不是听闻阿宽和岳心的事,她会把这段过去永远藏在心里。 阿宽听到她的陈述,克制了许久才忍住没有把她赶出门。那段日子他意志消沉,刘小柔的殷勤只对得上他的冷言冷语,原本他还对此有些愧疚,如今听完,只有气愤难当。若不是碍着她是女人,是孕妇,他几乎就想动手。 屋子里是勉强维持、紧绷着弦的寂静,三人各坐一边,隔着距离,低头想事,再不看各自一眼。刘小柔很想说声对不起,可是她张张嘴,捂着肚子,又觉得这声抱歉在岳心来了之后再一起说会更好。 她没想到她等不到。 当被期待的阿邦气喘吁吁地又跑回,所有人都看见他手里带着那封隔了多年还幸存的信,但却仅此而已。 “岳心呢?”刘小柔焦急。 “她不肯来。”阿邦拍拍她的肩膀,迈步到阿宽面前,把信给了他:“信小柔没拆过,是刚刚岳心看的。她不肯来,我就把信给她看了,但是她看完之后,还是不愿意过来。对不起。” “你说什么‘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的?”刘小柔锤着丈夫,一时又变得泼辣,“那个女人心是真狠!她怎么能这样?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想怎么样?好,好!她不来这里,那我去见她,拼了我这条命我都把她留下好吧!” “你站住!” “你别去了!别去添乱!” 蔡美珠和阿邦慌忙拦着,可刘小柔撒起泼,谁能拦得住,更何况她现在怀着孩子,谁又敢真正用力? “你站住!”终于,阿宽发了火。他的手里紧捏着那份刚拆的信件,即便已经拆开,他还是不敢从中取出信纸,去查看里面的内容。岳心不肯来,就证明他应该放手。他害怕一旦看了,他就会后悔,会舍不得。 阿邦制止了刘小柔的冲动,他将她按在椅子上,脸上已经有几分不悦。顾念着一分道义,他转过头去再问阿宽:“我想我们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她,”阿宽的声音发涩,“岳心她还有没有说什么?” 阿邦仔细回想了一下,担着妻子的歉疚,尽可能把岳心说过的话都转述了出来:“她没有额外说什么,只是拆开之后说了一句,‘啊,原来是第一封’;过了不久,又突然冒出一句‘也好’。等看完了,她就跟我说,信送到了,要我可以走了,还要我把信带走。我后来问她信要怎么处理,她也只是说让我看着办,说那一封信,本来就不该在她手上的。她还跟我说谢谢,谢谢我把信送来给她看了。” “她永远都是那么虚伪!”刘小柔愤愤,“就好像要证明她高人一等,要人始终都能注意到她的与众不同。” “住口!”阿宽的内心在叫嚣。他很想跟刘小柔争辩,就像多年前一样,永远维护着岳心。可是这一刻他觉得好累,连一丝丝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他只想倒头睡去,睡得天昏地暗,等再醒来岳心就已经走了。那样他就可以告诉自己,这些日子不过是一场梦,一场终究会醒的梦。 可是原来人是可以失去困意的。即便忙了一整天,即便故意给自己找了很多事情做,到了夜晚,一切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么就不得不抽掉身上的知觉,无事可做时,就连时间都停止了。黑夜再次变得漫长,好像一切都走不到尽头,又好像一切都已经在了尽头。 岳心,我很没用,我只能令时间停止,却不能令时光倒退。 岳心,我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走回原来的路了,其实不是不愿意,是害怕对不对? 海风从四面吹来,每一下都沉重地落到人的脸上、身上。它不像刀子,并不割人,可是却能让人像流失了大量血液一样,身心俱冷,头脑发胀,所以所有的思绪又不得不停止。狂风乱吹,散乱了视线范围内的绝大部分,偏生梗在喉头的那股苦涩,和萦绕在心头一阵阵的悲切,久久不能散去。 她曾被留在小岛上那么久,他是最清楚她有多害怕被抛弃的人。 她曾有多努力要把自己锁在象牙塔里,避免一切的麻烦与伤害,是他硬生生把她拽了出来。 他曾对她有无数的许诺,可是到头来,伤她最深的人是他。 从送行那一天到现在,阿宽始终无法减少对岳心的愧疚,尽管所有人都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可他就是释然不了。 “妈,你说一个人在完全的黑暗里待上四天,那是什么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