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步子还没迈出,周身跌入一个风尘仆仆的怀抱中。 “幸好你没事”,他久久没有放手,话音里夹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让人难以想象片刻之前他还是那般魄力十足,锐不可当。 少音不理会还未散去的宫婢们投来的惊讶的目光,抬了手腕回抱住他,嗅到他怀中沾染的林间草叶香,喃喃道:“我知道你会来。” 安置她的宫室离鱼藻池不远,里里外外围着不少看守的人。舒贵妃贴心地送来寝衣,又遣女医为她开了一剂安神汤。 得过这位女医两次照拂,她心中感激,见女医并不受谢,只是眼神示意,恍然发觉女医竟然不会说话。 殿外的宫婢依次进来添上宫灯,庭燎的红光也隔着窗纸透了进来。 夜幕低垂,空旷的大殿内因没了日光的照耀而升起凉意。少音拢了拢身上的寝衣,突如其来的疲惫夹杂着害怕,一浪一浪地打向她。 安神汤失了效,她身心俱疲,却无法安睡。一合眼,漆黑的深坑就出现在脚下,整个人止不住地向下坠,腐败的味道又侵袭上来。 她甩不掉脑海中的恐惧,大片泪花开在华美的绸被上。 身子被有力地抱起,连同裹着的衾被一起被拥入温热的怀里。泪眼迷蒙中,眼前绫罗袍上金线勾着的祥云纹愈发清晰,那是她挑灯夜绣,特意选的纹样。 陆戈垂下头,小心擦去怀中女孩眼角的清泪,见她哭得可怜兮兮,淡漠的眸子也拢上了一层不属于为将者的哀伤。 “她会死吗”,关心敌人是令人痛苦的,但她不得不这么做,两种极端的情绪反复撕扯着她,令人心力交瘁。 陆戈捧起她苍白无血的面颊,微一摇头,手指耐心地摩挲着一行行急剧滑落的珠泪,轻描淡写地说着“死不了”。 “那深坑里有婢女的尸体,是不是”。仿佛又闻到了腐败的味道,无休止的后怕缠上了她,她抗拒着从他怀中挣扎出来,想甩掉那些污浊。 床榻微微晃动,按在她腰上的手猛一用力重新揽她入怀,高大的身躯把她紧紧包围。陆戈轻揉她垂顺的秀发,一力安抚:“长公主恶事做尽,已被虢夺封邑了。” 她心里一凉,长公主恶事做尽只是虢夺封邑而已,那些命如草芥,死后尸身不得安放的婢女何其无辜。陛下终究是偏袒子女的。 殿外响起叩门声,饭香味隔着纱影屏风飘了过来。见有人进殿,少音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衾被。那人放下食案并未离去,反倒汲着步子向床榻走来。 抵在她额前的脸庞猛然抬起,声音也粗粝起来,“站那说”。 那人顿时停在原地,屏风上随即映出一道魁梧的身影。他振振有词地回禀北军繁杂的事务,原来是符离。 隔着屏风,偶尔听见一声女娘极轻微的抽泣,符离心直口快,“何娘子不必委屈,太医说了一时半刻虽不致命,但往后情形不太好说,娘子若心中不快,不如趁现在” 不知符离怎敢生出这样的心思,少音抢断他的话,“她不能死”,与她不约而同说话的人,正是陆戈。 陆戈冷声叮嘱,“盯紧些,倘若人有苏醒的迹象,马上来报。” 屏风那头的影子逐渐走远,符离领了差事,掩门而去。 让刚刚清醒还来不及编排谎言的人说出事情的经过,是少音自证的良机。只是陛下会允准她与虚弱的长公主单独对峙吗? “陛下宠爱子女,万一不允许” “没有万一” 他横抱起少音来到食案前的座榻上,宫中饮食再精细,少音也是食不知味,浅吃了两口便停了筷。他好脾气地劝哄着,拿着汤匙一口一口递到嘴边,碗里的清粥才勉强见了底。 倏忽一阵凉风吹过,鱼藻池里莲叶的清香跟着飘了进来,和案上的饭香交融。 风把座榻边的烛火曳得悠长,像要离了灯芯般岌岌可危。少音斜倚着大半个身子凑到烛火前,用纤细的手指护住即将熄灭的灯烛,好似在护命一般。 “曾听府里的嬷嬷说,人走如灯灭,我初时只觉得荒唐,小小一盏烛火怎能与人命相较。如今看来,我与这盏灯烛竟是一样的,无端承受了袭扰,随时都会湮灭。生命之轻,不过如此。” 下一刻,她的脚腕被紧紧攥住,连人一起被扯到他身前,宽绰的影子完全笼罩住她,语气里的冷酷让人颤栗。 “不许胡说” 灯烛下,陆戈硬朗的轮廓逼仄下来,握在脚腕处的手也加了几分力。周身都是不容忤逆的气息,好似一个不顺意,就会引发一场巨大的雪崩。 少音吃痛闷哼,懊恼地别过脸,“上将军根本不会怜香惜玉,说的话都是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