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嘉顺着大理石楼梯走上二楼,窗子狭窄,因为是炼金工坊出产的次品,纯度也不高,把走廊的拼花地板地砖投下一个个雾蒙蒙的蓝方块。 整座公寓楼的人都已经被清出去,一扇扇门大敞,走过一扇,就像看过一个玻璃橱窗。这一家橱柜上摆着小鸭子玩具,大概家里有小孩,另一家门口衣架挂着最大号的灰绿色制服,大概是爸爸在工厂上班,还有一家大概是独居,鞋柜只摆着几双同号的靴子。 她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推开门,迎面就是一墙污血和浸湿的地毯和家具,空气里一股腐烂的甜腥恶臭,令人作呕。靠墙坐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肠穿肚烂,像是遭受过能想象到的一切酷刑。 看身材和脸骨,大概是个男人,身材瘦小,穿着一身油腻的灰色袍子,腰间用皮带绑着松垮的布袋,现在已经全被发黑的血迹覆盖。布袋里胡乱塞着几样东西。 尤嘉啧啧称奇,“真是不得了,我的花园里进了这样一头猛兽,我却完全不知情,是不是像个蠢货。” 说到最后一个字,她漂亮的脸有些狰狞,笑容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带怒。 摩拉心底叫苦不迭,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我和她说过几次话,是羊羔一样的孩子,既没有歹心和胆子,也没有能力。” 尤嘉扑哧笑出声,“真是看人不能看脸,什么羊羔有这么尖利的爪牙。” 这个“她”当然指的是被她邀请到公寓暂住的异乡女孩,同时也是这桩惨案的施害者,妮可。 翡露镇当然不是一座伊甸园,这里吸引着鱼龙混杂的外来者,不乏小偷小摸亡命之徒。虽然新建立的治安所里坐镇着监视整个小镇的渡鸦魔物,处罚也相当严苛,但依然阻挡不了一些狗胆包天的犯罪者。 就在昨天晚上,一个小偷......除了偷窃之外也可能干点其他的,但是现在也不得而知了,他提前踩点,潜入了独居女孩妮可的屋子,然后变成了一滩肉泥和骨架。一切都进行得风卷残云,等到渡鸦探测到回廊上血腥气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妮可本来有机会逃跑的,但是她什么都没做,在床底抱着膝盖默默流泪,直到治安处的白袍人驱散公寓楼居民,全副武装地踹开门。 尤嘉用指尖摸了一点血迹,含在嘴里,“真凄惨啊。” 摩拉摇了摇头,叹气道:“是很凄惨。不过深夜潜入独居女孩的家里,如果没有这样的意外,谁知道现在躺在这里流血的人是谁呢?” “说的也是,他有家人吗。” “一个人,身后还有个盗窃团伙,已经被看管起来,还是交给治安所处理吧,看他们怎么决定。”摩拉把一张白布盖在他身上,血色从布料下渗透出来,勾勒他年轻的轮廓。 如果查不出这个年轻窃贼有其他意图,只是一个窃贼,那么他存世的远亲会收到一笔高昂的补偿金,还有他本人的安葬,治安处会办好这些事情。 尤嘉点点头,离开房间,把一室惨烈的情状留在身后。她还是对另一个人感兴趣一点。 魔王城的地下水牢条件实在很差,水质浑浊,漂浮着不知道多少年历史的沉积物,角落里啮齿动物和虫子的身影一闪而过。不过相较之下,还是在水中浮沉的木头根须更可怕一点,它们虬结交错,像是强劲粗糙的触手。 根须之上,年轻女孩蜷缩在水里,眼神空洞,如在梦中,一副大受打击的神态。她这样子倒让尤嘉不知道说什么,生怕一句话不当就把人吹散了。 她觉得妮可这样像是一株水生植物,看起来很有趣。 她反过来安慰女孩,“看开点,就算你有1%的错,难道他没有99%的不对吗,大晚上闯进别人家,就要有被打成一滩肉泥的觉悟,真男人就要为自己的决定承担后果嘛,如果昨天晚上遇上的不是你,是那个帝都报纸上喜欢收集男性肠道的变态杀人犯,他不仅死得惨,屁股也没有了。” 她语气低柔,娓娓道来,很有知心姐姐的风范,可惜纯属抛媚眼儿给瞎子看,妮可木然地看着水面,油盐不进。 尤嘉拍拍手掌,“嘿,亲爱的,理理我,你不想从这个破地方出去吗?和我说几句话吧。” 妮可动了动嘴唇,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我是个怪物,把我架在火刑架上烧死吧。” 她被带进魔王城的过程中一直保持着昏迷状态,还不知道自己进了怪物老巢,以为自己被当成异端女巫关起来了。 尤嘉是很有招揽她的心意,于是微笑道:“不好意思,我们这可没有火刑架的传统。” 她歪了歪头,“做怪物有什么不好吗?” 然后站起身,黑翼从皮肤底下抽展而出,在空中扬起,直直顶上天花板,扇动强劲的气流,水面为之震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