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一晃几个月,听闻家乡被起义军占领,接管城镇的是位宅心仁厚的将军,一直帮着百姓重建家园,于是公爹做主,一家老幼又回到了家乡。 观娘记挂女儿,伤稍好些便开始打听女儿的下落,可那些山匪来无影去无踪,根本无从找起。多少个夜晚观娘想到阿葭便以泪洗面,原本想就这么去了,但身边小儿乖巧,母亲一哭他也跟着落泪,观娘实在割舍不下,这才挣扎求生。 就在此时,远在栱州的袁信托人来接,得知他平步青云,一家老小欢喜异常,观娘内心也燃起希望,袁信官职不低,凭他的身份也许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阿葭的下落。 但到了栱州后,一家人只记得团聚的欢喜,都忘了她的阿葭,他们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推杯换盏之时,没人在意她的阿葭在何处受苦。 袁信得知大女儿的遭遇,也曾私下落泪,但新朝百废待兴,他公务应酬不断,能分给家人的时间少之又少,能做的也只剩托人打听消息。 观娘不顾婆母反对,一有空便去四处打听阿葭的下落,不久后她突然查出身孕,大夫让她静养,她只能把希望全寄托在袁信身上。 再后来,她又生下女儿,周围人都劝她别再执着,生逢乱世,阿葭也许早已遭遇不测,连袁信也劝她把小女儿当做阿葭去养,别再执着了。 观娘大哭一场,烧掉了阿葭仅存的一件衣裳,从此绝口不提大女儿。可小女儿日渐长大,像极了她阿姐的模样,观娘人前不说,却总梦到阿葭埋怨她。 大抵是命运见观娘还不够凄惨,又给了她当头棒喝。 朝中高官长子成婚,袁信带她去观礼,后花园中女眷更胜花颜,她一眼认出人群中谨小慎微的姑娘,那是已经长成大姑娘模样的阿葭。 时隔多年,观娘终于找到了她的阿葭,可她的阿葭命苦,小小年纪沦落风尘,后来被人用一两金买走,送给了年长她四十岁的老大人做妾。 他们不让她带走阿葭,她哭着喊着让袁信去带阿葭回家。面对皇亲国戚袁信只能妥协,他说老大人喜爱阿葭,念在同朝为官,将阿葭抬为贵妾,一应用度都比照着夫人来。 可阿葭声声哭诉犹在耳边,观娘无法坦然接受。她用尽办法不成,便在天子出游时拦下御驾陈情,天子听信谗言,连袁信也不帮她,他们认定她是鬼迷心窍,斥责了她,不许她再提此事。 阿葭见回家无望,不忍母亲再为自己操劳,终于认了命。 观娘心如刀割,只恨自己无能,不能救女儿于水火。 观娘从此日渐消沉,但她的苦日子却还没有到头。 没多久,袁信因在朝中站错了队,境遇大不如前,接连被贬后人也变得抑郁寡欢,一家人连生计都成问题。 膝下还有儿女尚未成年,再苦再难日子总还要过下去。于是观娘只能收起愁绪,她白日去官宦家中浆洗衣物,夜里点起高门大户不要的蜡烛头,在豆大的火光下替人做针线。 袁信萎靡不振,她就是家中脊梁,勉力撑着四处漏风的家。 接连的操劳让观娘倒在了那一年的第一场雪里。 她一病不起,病情凶险万分,可家中却连一副汤药钱都拿不出来。袁信无奈去找阿葭,却意外得知因为他的关系,老大人见阿葭晦气,竟随手将阿葭转送,如今人已不在京中。 袁信走投无路,把自己关在房中一句不发,小女儿不忍心母亲日日受苦,自作主张进山寻药,谁知这一去又是音讯全无。 后来袁信在山中苦寻无果,只在一个山洞口,捡到小女儿进山时所穿的薄袄碎布一片。他不敢告诉观娘真相,只能在山中无人处痛哭一场,而后谎称小女儿去了阿姐那里暂住。 母女连心,袁信瞒不住观娘,她没想到她这一生,对女儿亏欠最多,到最后拖累的还是女儿。 小女儿失踪后的第七天,观娘一早起来给自己梳了头,没有首饰就插了根素净的木簪绾发,她扫净身上的泥尘,和袁信说她想去山里的青云观。 袁信见她容光焕发,以为她在好转,什么都依她。 青云观眼见就到了,但她不肯走了,非要袁信先去观里讨碗茶汤给她。袁信被她支走后,她一个人,像是受着上天指引一般,一路跌跌撞撞找到那处山洞。 她在洞口发现了沾满泥土的碎布,她握着那块碎布,像是抱着她的小女儿,她感受着小女儿在天地间最后一点气息,安详地睡了过去。 远处春雷阵阵,她没有被吵醒。 四季轮回,冬去了,春又来,万物复苏,春雨绵软可亲。 凄风苦雨暂歇,但若再有也不怕了。 人间的风雨啊,再也吵不醒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