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走出校长办公室,单手打了道响指的沈卓,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曹英左顾右望,拎着根糖葫芦靠近过来,“怎么了?”
沈卓将文件递给曹英,“查。”
多年相处,两人的默契程度远非一般人可比拟,曹英二话不说,取走沈卓手中的文件,转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双手插袋的沈卓,望着园林里的风景,神情一片冷漠。
夏之言既然找到了自己,那说明此事并非空穴来风,不见得帝京军校一定存在问题,但肯定有人动了手脚。
这个社会非常现实。
沈卓不足二十岁那年,便看透了,有钱的有权的有人脉的,的确能在条约律法的约束下,依旧能玩得转暗箱操作。
江家小少爷,明明犯了大忌,依旧逍遥法外数年,是这样。
华安这边的状况,估摸着也差不多。
“呼。”
沈卓长舒一口气,神情感慨。
当年,他还是个边境小兵,有次走在街上,看见一位其他营的老兵,仅仅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寻求发泄。
于是大街上随便找了个普通人,上来就打,打得对方鬼哭狼嚎,遍体鳞伤。
过往看客,无一敢上前制止。
而,无端遭受毒打的路人,既不敢还手,也不敢逃脱,只能张嘴撕心裂肺嚷嚷着,军爷放过小的,军爷我知道错了!
其实,他哪有什么错?!
但,这个无辜的普通人,偏偏就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那种卑微到骨子里,跪地求饶的姿态,沈卓一辈子忘不了。
后来,他与于啸川喝酒的时候,提过这件事。
老五拍拍自己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那个路人不傻的!
他知道自己没错,但不得不认错,因为他弱,因为他没权没势,因为他只是个普通人,惹不起军爷。
讲两句好话,认真道个歉,事情也就过去了。
如果纠缠不休,非要问个明白问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只会被打的更惨,甚至会丢性命,有些人活着活着就麻木了,也开始逆来顺受了。
那天的月盘很大。
沈卓和老五坐在屋檐上,盯着塞外的风景,偶尔碰杯,但各自始终沉默。
再之后,沈卓又拿着同样的疑惑,问起了自己的恩师齐子毅,他想知道这位老江湖的看法。
齐子毅当时笑地异常大声,目光也甚是玩味,大概很纳闷,他沈卓竟然会被这样的小问题难住?
沈卓不罢休,问道,如果那个无辜路人,就因为军爷不爽,最终被殴打致死?
齐子毅摆手,那就当自己倒霉咯,关外打仗哪天不死人?
可,终归不一样的!
这份心结,积压在沈卓内心多年,直到他再次遇见那位军爷,同样的街头,同样的嚣张作为。
时光一番轮回,似乎来到了最初的节点。
唯一不同,当时的沈卓已经手握大权,在北部渐渐声名鹊起。
他二话不说,宰了对方,并割断头颅悬城七日,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以致于其他营的队伍,颇有微词。
几个大佬连夜会见齐子毅,言辞乃至态度毫不服软,必须将沈卓军法处置,毕竟擅杀军官是大忌!
齐子毅碍于情面,碍于*人脉,不得不找沈卓问话。
那一年的沈卓。
依旧面相稚嫩,军帐的烛火,照着他深邃的眸子,没有喜怒哀乐,没有任何情感,却非常的亮,宛若黑夜里的一抹星光。
齐子毅本想劝劝沈卓,自罚三杯,说几句认错的话,这件事也就揭过去了,关乎一介草民的小事,有必要闹成这样?!
只是,那场深夜碰头,两人正襟危坐,一句话都没有
交流。
齐子毅大概是在那个时候,真正意识到自己老了,也意识到,自己和沈卓,最终还是在为人处世方面,产生巨大分歧。
临别前。
沈卓终于开口了,将也好兵也罢,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任由他们仗势欺人,我们和关外的流寇,有什么区别?
齐子毅解释着,可以前不是这样的?最多事情过分了,自罚三杯便点到为止,大家都是袍泽,多理解理解!
老师父看重人情世故,以及情面,他骨子里一直觉得……
男儿打仗是为扬名立万,权倾四方,根基站稳就顺理成章的结党营私,拉拢山头,为子子孙孙谋福利!
从来都是!
一场私下流,不欢而散,但那时候的齐子毅,又何尝不清醒意识到,他亲手带起来的沈卓,是个铁了心要做大事的人!
天下大同,子民共荣!
人人平等!
后来的北部军团,以军法严厉而著称,但不可否认,北军是军事素养最高,也最能打的队伍。
齐子毅一辈子都想攒足军功去朝中做大官,无奈,最后将命丢在了北域。
生命弥留之际,老师父看着自己前后洞穿的身体,双手扒拉着试图按
住伤口,想了想,还是放弃。
你是对的!
他就这么跪死在沈卓跟前,双手紧紧抱住后者的膝盖,不断重复着,呢喃着,强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