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个好东西。 彼时坐在小酒吧里喝了不知道多少杯特调的陈岚,和以最快速度安全到家稳稳坐在餐桌前开酒的于远,不约而同地想着。 陈岚是裴柳意这家‘云外’的熟客,两人相识也是因为酒。差不多的出身,都是别人眼里的优越体面的上层人士,本该无忧无虑的佼佼者,凑在一起彼此共通些不为人知的辛苦心酸。不需要奉承迎合,也不用敷衍伪饰,嬉笑怒骂,放肆快意。不说话也不觉得别扭。 喝多喝憨睡过去,有裴柳意给她放到单间休息或稳妥送回家。只是二人都忙,并不总能碰到一处,把酒言欢,聊聊人生和远方,鸡毛和理想,总能说到一起,不谋而合。 裴柳意还乘醉调侃过两人的名字,“我是云外柳,你是山下风。”一双朦胧迷离的桃花眼,灼灼盯着陈岚。 陈岚不应。只是神情冷淡地喝尽杯子里的酒,缓缓起身告辞。 裴柳意挥手指了个服务生帮陈岚叫代驾回家,自己继续倒在卡座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 两个人酒量都不错,有些事彼此心里明镜似的,只不过借着酒劲装醉说出来而已。陈岚照常光临云外,裴柳意也一如继往,有时在店里,有时忙得不见人影。成年人的生活里,遗憾多了去了,爱情不是什么必得圆满的东西。 于远在家喝酒不避着明澜。 办公室主任的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关系到公司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逼得于远随性自由的性格事事周全、心细如发,明面上是八小时工作制,实际上全天侯着单位指示。 就连奔赴地震灾区一线也要比旁人去得更早,走得更晚,冲在最前,舍生忘死。 众人眼睛都看着呢。不到三十岁就身居国企高层的年轻领导,多少人只羡慕眼红他的光鲜亮丽,春风得意,个中滋味,还是只有自己知道。 按理来说,混迹职场少不了社会酒局。于远出身贫寒,刚毕业入职场时吃了不少哑巴亏,被老油条们使绊子,被有后台的人下面子。于远那时候起学会了喝酒。 大学时三两瓶啤酒就满脸通红,于远一直说自己是酒精过敏体质,喝不了酒。可进入社会后,谁会理你这套说辞。 从实习生爬转正,再补退休人员的缺漏慢慢晋升,被新调来的领导赏识器重……五年后的现在,已经没人再强行逼着他喝酒,他也可以一句话推掉不想去的应酬,只下班回家后,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家餐椅上对着明澜。 于明澜是这孩子的本名。 巧不巧,五百年前兴许就是一家呢。在接明澜回耽江的路上,于远看着前方倒计时的红灯,随口说道。 于远不觉得定了领养关系就是对人家有什么大恩大德。只是作为公司代表在抗震前线援助时,偶然见了这孩子一面,模样像极了自己小时候,十五岁家破人亡,还能在一线震区帮忙救死扶伤的少年,可比自己当年成熟稳重多了。 于明澜。 晓风景明乍起澜,幸得佳人看。 于远想起自己得知被中文系录取后的那个暑假,胡乱填的诗,作的词。 那时的他只是起兴诌了个“佳人”,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遇见陈岚,一切都还刚刚好没有发生,未知的未来让人充满期待。 此时的于远一言不发地闷头灌酒,偶尔听见明澜说几句话,于远随心给出几句应和。 明澜试探地问:“你心情不好?” 因为于远之前喝酒都是乐呵呵的,尽管他能感受到于远心情不好,但都是工作上的压力。于远一边像个朋友一样问几句他在学校的日常,一边带着笑意喝酒,喝到一半,再打着比方跟他探讨工作上的布局安排,中间引用各种典故,秦汉三国的故事,俗句成语的来源,酒喝畅快了,于远心里也有了清楚的谋划布置。 第二天清清爽爽地去上班,外人从来看不见他的忧愁和烦闷。 每次于远拿出酒盅要喝酒,明澜就适时打点冰箱里的食物,然后坐在餐桌边安静听得入神。于远看见他脸上的钦佩,反而多次正色告诫他不要听了几句大道理就奉若圭臬,世界的真相还是需要自己去探索去面对。 这也是明澜很喜欢于远的地方,他从来不摆家长架子。所有事都是有商有量。明澜的事无论大小,他只提建议看法,决定让明澜自己来做。明澜像平白多了个兄弟大哥。 于远用反问回答:“怎么才算心情好呢?按理来说,故人重逢,应该是开心事吧。” 明澜:“可你现在不开心。” 于远笑了起来:“嗯。” 他拿起酒杯,摇晃的液体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是斯宸的妈妈吗?你们今天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