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大亮,遍地积雪被天幕染成淡淡的灰蓝。 孟氏晨起披着皮绒斗篷在正院里遛弯,脸上洋溢着多年未见的轻松笑意,连久治不愈的咳嗽也在一夜之间无药自愈。 楚妈搀扶着她,赔笑道:“夫人如今可是熬出头了,等咱家大爷进了京,官势必越做越大,到时候有了娘家做依仗,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孟氏笑着叹息,“官大官小倒是无妨,一家人聚在一处总算是有个照应,等过两日圣旨颁下,这场雪也该化了,到时候朝廷赐下府邸,我也好帮大哥张罗着收拾收拾,等他们一家进京便可直接住下。” 楚妈忙道:“夫人身子弱,可劳累不得,这种事交给我办就是了。” 孟氏不服输地挺了挺身子,眼里隐隐透着股当年的神气与犀利,与楚妈相视一笑,踏着树下的积雪向佛堂方向走去。 书房门口的甬道上,苏天寿正急着赶往京南大营,身型笔挺,气宇昂扬,一身漆黑的大氅在寒风中翻涌。 常胜小跑着跟在身后,声音随着脚步颤抖:“侯爷,皇上让孟家大爷进京做官,对咱们侯府也不是坏事,属下不明白您为何要驳了皇上的意。” 苏天寿头也不回,低沉的嗓音有如洪钟一般,“李亢这个人情我不稀罕!孟连山那路货色滚的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有我苏天寿在,孟家人永远都别想进京!” 皇帝李亢担心放太子回东宫之后,苏天寿又与他勾结在一起,丹书铁券扣在手里仍不放心,想方设法拉拢苏天寿。 昨日特意召见他,同他说起让孟连山回京做官的事,想卖他一份人情。 却不想被苏天寿当场驳回,还列数当年户部尚书孟遣贪赃枉法、罔顾人命的罪状,搬出大夏国法,孟家子孙三代之内不得入京为官。 逼得李亢不得不收回成命,令翰林官将已经拟好待发的圣旨废弃。 早起时院子里一片静逸,孟氏路过书房附近,将苏天寿的话听的真真切切,脑海里一声轰鸣。 孟家落难,唯一的儿子景琮早夭,这些年来她无依无靠,在府里受尽冷落,不得不放低姿态,曲意逢迎,只为能安慰度日。 好不容易熬到孟家被赦,兄长就要进京为官,她从此有了依仗,再也不必看人脸色活着,却被苏天寿轻易地将最后的希望彻底摧毁。 仿佛瞬间从高空跌落到谷底,孟氏喷涌的怒火烧到头顶,猛然推开楚妈,踩着厚厚的积雪,从树下跌跌撞撞跑到甬道上拦住苏天寿的去路,指着他怒道: “苏天寿,你凭什么阻止我大哥进京,你安的什么心!” 楚妈跟着跑过去扶她,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苏天寿没想到会这个时候碰见孟氏,惊讶迅速化为冷漠甚至厌恶,他急着赶往军中,不想与孟氏纠缠,沉着脸,不停歇地从她身边走过。 “苏天寿你站住!”孟氏气势汹汹地回头,吼的声嘶力竭。 晨起昏暗的光线下,多年未闻的嘶吼声回荡在寂静的甬道上,比战场上喧天的喊杀声更加刺耳。 苏天寿脚下骤然顿住,甩开被风吹裹在身上的大氅,转回身冷冷道: “凭什么?就凭你孟家仗着家世欺压我那么多年!半点不如你的意,就让你爹和你那两个哥哥给我难堪,想把我苏天寿玩弄于股掌之中,让我对你言听计从?你做梦!” 说起当年的事,孟氏更是一肚子邪火,压抑了多年的怨气瞬间爆发,不顾一切地骂道: “苏天寿,当年你不就是看中我爹在朝中的势力如日中天,白莹雪还没死就急着娶我为妻?利用过了就想一脚踢开,你狼心狗肺!” 苏天寿愤然向前几步,魁伟的身躯挺立在孟氏面前,粗糙的大手拍的胸脯当当响。 “利用?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流血卖命的是我苏天寿!你们孟家那些个文人不过就是动动嘴,稍有不如意就让那些狗屁门生在朝堂上阴阳怪气,暗指我拥兵自重,惹的李亢忌惮,他们再站出来装模作样地替我说两句好话!当我苏天寿是三岁孩童,以为这样就能拿捏住我?你和你们孟家都打错了算盘!当年我没有落井下石,没把你们孟家赶尽杀绝已经给你留了情面,如今还想回京做官?下辈子吧!” 孟氏眼底涌上泪来,枯瘦在身子在风中颤抖。 “苏天寿,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孟家逼迫你,那白家呢?白家可曾对不起你过?白莹雪的父亲是为了救你流干了血而死!你又是怎么待她的?” 苏天寿面沉如铁,当即冷声打断: “你别忘了当初是谁逼死她的!孟连棠,你若是能安分守己,躲在佛堂里吃斋念佛,我看在景琮的份上还能容你做个正室夫人,若不能,别怪我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