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尾翼划过日落,像是要同暮色一起平分世界。 从伦敦直飞回来,长达十一个小时的旅程有大半时间乔嘉南都在昏睡——说来奇怪,她向来是个入睡困难者,即使最近一年睡眠状况已经比之前好多了,可还是会隔三四个小时醒一次。 但在飞机上,闭眼再睁眼,就已经过去了七八个小时。 落地A市机场时,恰好是寂静的夜,直到拖着行李箱走出来,感受到拂面的微风,乔嘉南才终于有了点“终于回来了”的实感。 她静立片刻,才伸手拦住了一台出租车。 窗外的A市,仍旧是那般车水马龙。 倒不是宋云宜没来接她——事实上,在那天乔嘉南拨通电话说出“我想回家”后长达半个小时,电话那头的宋云宜都在疯狂的尖叫,直到被赶出门外的陈麟冲进来按住她之后才冷静下来。 宋云宜当即打算飞过去陪乔嘉南回来,乔嘉南拒绝之后,她又说要来一场盛大的接机并已经在短时间内想好了迎接派对要在哪里办。 于是乔嘉南在一一回绝之后,选择自己买了张机票,瞒着所有人悄悄回来。 直到现在,宋云宜都以为乔嘉南的机票是三天后。 晃过沥青马路与行道树,阴沉的夜幕拉上所有天光,进入市区后,马路上的车也陡然多了起来,身后似乎有台低调的黑色车,像是试图融入夜色。 司机似乎是觉得有些静谧,于是按下了电台播放键。 深夜电台的女主持人正在用温柔的声音念着现代诗: “我曾孤单如隧道,群鸟飞离我身,而黑夜以其强大的侵袭攻占了我。” “为了存活,我将你锻造成一件武器,如我弓上之箭、如我弹弓里的石头。但报复的时刻已到临,而我爱你。”” 女主持人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出,声悠悠扬扬,像是要慢慢抚平每一个深夜聆听的人心口上的尖锐利痕,而出租车拐了个转角,那台黑色的轿车依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随在身后。 乔嘉南没有发觉,她只是将头轻轻地抵着窗,听着电台的声音,一时有些失神: “为什么全部的爱,会突临我身?”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汽车呼啸而过,将市中心的喧嚣与汽车的鸣笛都变得隐隐约约,良久,出租车在一栋市中心的平层住宅前停下,乔嘉南下了车,拖着行李箱一路进去,按下独立电梯,一路直达二十一楼。 滴—— 指纹锁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响起,反手关上门后,乔嘉南按下电灯开关,她将行李箱随手往旁边一推,换了拖鞋,将自己往客厅沙发上一摔。 她没有选择这么晚还回去季明婉住的别墅,本身季明婉的身体就不太好,乔嘉南也怕人一时激动抱着自己哭到天亮。 这套平层是当年乔父送她的成年礼物之一,即使是后来经历了这么多事,乔父都没有动过关于乔嘉南名下的资产。 她很喜欢这里,能俯瞰A市的车水马龙,所以即使不在国内,乔嘉南也会安排人定时过来打扫,而最重要的,是这里完全属于她自己。 这是她一个人的私人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乔嘉南才从沙发上站起身,在昏聩的光里,她松了松肩膀走进主卧洗漱。 洗漱完出来,湿发下耷淌着的水珠还未来得及擦干,水雾缠绕着乔嘉南的睡裙,在路过客厅的行李箱时,乔嘉南却忽然脚步一顿。 方才在出租车上失神的时候,她好像隐约捕捉到了点什么,却一闪而过,被电台主持人念的诗勾去了心魂。 她打开手机,凭借记忆重新搜索出那个电台的名字,还好有线上版本,于是她点了公放,然后踩着地毯,走到落地玻璃前,俯瞰着深夜的城市景色。 脑海里却满是那个视频中,被男人珍之重之、一颗又一颗细细捻着的佛珠手串。 他变了好多。 从前贺庭温从不信佛——这三年,他在求什么? 客厅的灯光像是缚住了乔嘉南的身影,却掩埋不住人纷乱的思绪。 手机播放着的深夜电台似乎到了尾声,女主持人用了雨果《悲惨世界》中的一句诗来结尾: “如果你因为爱而痛苦,那就更狂热地爱吧。为爱而死,便是在爱中永生——” “各位听众,晚安。” 电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似乎有些什么细微的东西在乔嘉南的脑海中缓慢地、串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于是乔嘉南得神情少有地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