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阴闷闷的天空不时掠起几声响雷,犹如被撕裂,露出残暴的爪牙,似乎一瞬间就能将人们吞噬。 而在郊外的无人公路上,夜风携卷了一路的尘埃,尽数融入了轮胎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以及引擎的轰鸣声里。 驾驶座上的乔嘉南双唇抿紧,面无表情地将油门踩到了底。 被扔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响了几遍,来电显示都是宋云宜与陈麟,乔嘉南通通没有接听,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手机沉默了一阵,他们两人都没有再打来。 在接近市区的时候,乔嘉南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和踩着油门的脚都渐渐减轻了力道。 半晌,车子稳稳地停在了无人的公路角落处,而后车门被推开,乔嘉南下了车,就这么倚在车门上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平复飙车时急速上升的肾上腺素,许久,她才默然地垂眸,点燃了一支烟。 金属打火机线条冰冷,揿起一场蓝焰。 夜空阴云密布,几声响雷却落不下一滴雨,闷闷沉沉的,像要将人吞噬。 乔嘉南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猩红的烟点,却没有抽。 在很多很多个失眠的深夜,飙车成了乔嘉南发泄情绪的唯一途径,她沉浸在踩下油门时肾上腺素同风速一齐飙升的快-感,仿佛什么东西都能被抛在脑后。 可是自从住进了贺庭温的别墅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这样了。 今夜是个例外。 上回跟那个女人的聊天对话被宋云宜听到、而乔嘉南一时无力说出了那两句话之后,后者抱着她在花园里哭得很惨很惨,惨到后来乔母见状出来之后,都有些无措地愣在原地。 那时的乔嘉南满腔无力都化为了对宋云宜的无奈与莫名的鼻酸,可她面上不显,只对乔母做了个口型说“感情问题”,然后在乔母略带担忧的眼神下拿上包装好的蛋糕,拎着人就走了。 后来她拎着宋云宜回了宋家别墅,两人谈了很久,后者才逐渐平复了心情,而乔嘉南则像是个局外人一般、平缓地述说着一切,到最后,宋云宜两眼通红,欲言又止。 “怎么,你共情能力这么强?”乔嘉南有些好笑。 宋云宜却没有要开玩笑的意思,定了两秒,直接就上去熊抱住乔嘉南,再开口便是压抑的哭腔: “我好心疼你,为什么什么事都能发生在你的身上,你要怎么办啊,嘉南,呜呜……” 乔嘉南一顿,人已经扑到了自己怀里,哭得满眼通红,乔嘉南心腔一颤,垂下的眼睫颤颤,遮住了眸底骤然翻起的波涛,开口却还是笑着: “我都没哭,你怎么哭这么厉害?” 宋云宜不管不顾地哭了半晌,才颤巍巍地抬起头,一双眼睛满是心疼地、开腔沙哑,说得认真: “因为你熬了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哭过——” “所以,我只好替你哭了啊。” 乔嘉南鼻尖一酸,骤然失声。 哭吗。 好像,是该哭的吧? 她这人生像错谱的乐符,跌宕而起伏,可落在乔嘉南勾勒出的每一笔每一画、落笔的人从来都没有爱过她。 甚至连一分慈悲都不肯降下。 从被收养到乔家的那一天起,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天大的福气,乔嘉南这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才能得乔家父母真心爱护、如珠如宝。 所以那些日复一日恶意孤立和欺负不算什么。 所以被他们一群人拉去仓库扒衣服偷拍不算什么。 所以那些被故意张贴得整个学校都是的照片不算什么。 “你哭啊,你求我啊,别忍着啊。”——这是陆家姐妹等人嬉笑着说出的话,她们迫切地想看见乔嘉南的傲骨被折断、让她求饶。 “你一个孤儿拥有了那么东西,这些小孩子没有恶意的话和举动算得了什么?”——这是所有沉默围观者的心声,他们居高临下地、其实只是想看到乔嘉南求饶,即便有什么麻烦,也不关他们的事。 因为他们“什么也没有做过”。 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是她应该、可以承受的东西。” 毕竟一个被抛弃在孤儿院的孤女,什么身世都有可能,谁知道她骨子里流着的血有多肮脏? 他们甚至幻想着被施暴后的乔嘉南是怎么顶着那张默然孤傲的脸、其实背地里痛哭流涕。 但是这么多年、这么多事,甚至到乔家出事的那一天和赶到场看到乔父跳楼惨状的那一瞬间,那些围观者们,都没能从乔嘉南面上窥探到一丝丝的崩溃和脆弱。 哭吗? 怎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