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几乎没有一天是消减热情的。
抬头往上看,方菱叶就好似一枚印章嵌在暗沉阴霾的天幕里。它们轻轻摇摆。忽然,一只迷路的蜂在有些压抑的光线中东摇西晃的飞动着,像是喝醉了大多,又像是沉甸甸的花蜜让翅膀的扇动缓慢,总之呐,孤零零的消逝在风背后了。
简-艾斯是实在希望能独自去风那头的山走一走的,可每想要立即动身出发了,又发憷着埋低脑袋,并用餐刀划过蓝色花纹的餐盘,嘴巴嚼两下,咽下带血的脆骨。
他仍记得那个下午。
其实那天跟任何一个傍晚一样,采购完工作完的仆人与马夫总是到了归程。他们脸上留着隔夜的倦容,人人近乎是夹着烟或喝着水。一辆辆马车开上峡谷之间的桥,桥外流动的伯韩湖美景总能第一时间把霞光映在人们的脸上,还有那些伫在山腰上的,各式各样的美丽城堡,兴许还能找到一两个在城堡阳台上晾衣服的女仆,以及那些女仆并未在意的山坡上的野花。
这种名叫波斯婆婆纳的野花真就开满了整个山坡。
他永远忘不了第一眼所见时的震撼与恍惚。因为他最记得这种花儿的蓝色或蓝紫色花冠,也最敏感它们这倔强不屈的生长样子。那是在那个贫民窟里极少有的自然颜色,甚至还能以此联想到那条小河,以及河对岸的那座城堡,以及自己那时的稚嫩野心,和用尽心思活下去的坚定信念。
想着想着忽然有些累。
餐盘后的眼眸稍稍低下来,握住餐刀咀嚼着大口塞入嘴里的食物,又无声皱起眉头,费力将食物咽入肚里,再伸手擦掉嘴边的血,慢慢挺直了腰。
他已不再是那个每天瞎打几个小时乱拳来博取机遇的贫民窟小孩了。
如今只需皱眉,便已能牵动太多人的心。
“主人。”身旁的大管家继续轻声问,“今日的食物不和您的胃口吗?”
“不。”简-艾斯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摇摇头,向大管家递出微笑。
莫瑞斯也跟着抿出两道酒窝,脸颊白净且有了些肉感,配上微秃的额头和五官,竟有种说不出的亲切喜感。
“你好像胖了。”简-艾斯仔细看着这个忠仆的脸庞,将餐巾扔在餐盘上头,然后侧过身来,稍显阴柔的眼噙满温和笑意,“这让我想起你之前那总是有着黑眼圈的疲倦样子。”
“噢……”莫瑞斯想想后耸肩,声调轻快,是一直以来的正统王都腔调,“可这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也许这也有拉铁摩尔的功劳,是他让我改不了一日四餐的习惯。”
“啊~”简-艾斯笑的点点莫瑞斯,从椅上起身,迎着风开始深呼吸。
“莫瑞斯。”他平稳念,“也许你应该将你在王都的家人接过来,后续几个月盛大的家庭节日,你已经许久没有休息,何不带他们好好在这个城市游玩一番。”
“我,我吗?”莫瑞斯稍稍抬起眼睛,脚跟往前,又很快稳在原地,“我,我……”
他有些失语。
简-艾斯伸手捏捏这位管家的肩,迈步,走向了正在起风的阴天。
“好好拟定一份邀请名单吧莫瑞斯,趁着我还没改主意,好好接受这份慷慨,然后将它带给你的那个家!”
微风拂面,少年此时的声音近乎是用喊,又双手展开,乘着风儿大声呼号,一改之前的稳重模样。
是呐。
记忆中的那座城堡早已不再是伟岸模样。
他也尝过了更好喝的酒,也见过了更好看的云。太多人事,也已将生活抹得缤纷多彩。
只是生在记忆里的野花依旧在内心深处摇曳,于每个深夜荡起幽香。提醒他,一定要往前那座开满波斯婆婆纳的山坡。
“呜!!!”
少年忽然将双手围拢在嘴边上,在草坪里,向着天空嘹亮的喊,仿佛要喊动风那头的山,唤醒某个至亲的名字。
“昂!!!”
喧闹的风内,挥舞着双翼的轮廓自灰蒙蒙的远方接近,然后喷出龙息,用橘黄色的炽热焰苗点亮这份令人压抑的阴天。
“噢~是龙,这是真的飞龙!”
“Oh,my~大家快看看这家伙的爪子啊,天哪……它竟然还能喷洒火焰。”
“这就是来接主人的飞龙吗?它可真大!”
“这不会是吃人的吧?!”
人声顷刻热闹,躲在树叶间的鸟儿们早已叽叽喳喳的逃走。
黑法卢森林针叶龙带着道道狂风降落在草坪的木栅栏内,甩甩有些硕大的脑袋,再不甘寂寞的吼叫一声,喷出点点蓝色气焰。
“嗯……”炽热的呼气声透出鼻膜,它将带有倒钩的翼前爪钩进松软草坪内,趴下来仔仔细细的闻,纯黑色的竖瞳不断扩张收缩;双翼收起来顶在地上,就好似布满细针倒刺的巨型爬行动物,时不时摆动形状狰狞的龙尾,仿佛要在这栅栏圈内留下自己的气息。
“这看起来可吓人啊……”
“要不是有主人的保护……它一顿要吃几个人啊?!”
悄悄躲在花草树木中的仆人们慢慢探出自己的头颅,不断用各式各样的惊呼叫喊观察这条狰狞怪物,有些胆大的更是脖子前倾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风干肉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