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晚,方樱坐在屋中,出神望着桌上的四字匾。 窗外,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溜进没关紧的窗缝。 “唉,大少夫人真是可怜,新婚之日连丈夫的面也未见着,便守了寡。” “世事难料,大少爷正年轻呢,就这般没了,连凶手还未知。” “一会进去了,咱们放下东西就走,别惹大少夫人不痛快,她这会儿肯定伤心透了。” “嗯嗯。” 门声轻启,两个小丫鬟端着大托盘进屋,小心翼翼放下:“夫人,这是老祖叫我们送的东西。” 她们行过礼便离开,方樱揭开托盘布一角,暗沉的眸中亮亮,手一顿。 “回怜呀,你夫君走的早,以后你便好好替他守节,多操持些,别让他身后连个遗孀也没有。”程祖母的话尚在耳边,方樱认为她在讲天方夜谭,又看她一把年纪怕把她气死,当时没说什么。 而此时,盘中的票角勾得她目不转睛。 她将布完全皆下那刻,心中阴霾顿时扫的一干二净。 厚厚的地契、田契、数张大额银票层叠在盘中,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铜臭味儿。 这是方樱最喜欢的味道。 “老祖说,要将大少爷的身后物都交由您打理,果真不假。”红丫替她揉着肩。 “不假…”方樱痴痴磋磨银票纹面,口水差些滴落:“这可都是真钱呐。” 程长弦居然这般富有,楼回怜那点嫁妆与这些东西相比根本就是冰山一角,这还只是他一房名下所有,可见程家家底根本无法想象。 “可是小姐,您真要为程大少爷守节?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呀。”红丫愁言。 “守节?”方樱突然傻乐起来,站起身趴在桌上,抱住那托盘,脸亲昵的蹭蹭银票。 谁要给他守节,自然找个机会溜啊。 有这么多钱,从前烦恼便皆成云烟,她还处心积虑偷什么官牌?甚至可以买几车高价火药,找匠人造几筒火炮炸烂大理寺的门,直接轰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全军覆没。 “唉,红丫心里也乱了,若早知如此,您还不如同阿忍走了,至少不必独身一人。”红丫叹着,又发觉自己失言,忙捂住嘴。 方樱忽然站起身:“对啊,还有阿忍。” 楼回怜深深挂念的阿忍,想必同楼吟晴一般,眼下也有困境,虽不知那是什么,得见他一面。 “红丫。”方樱宝贝般捧着托盘,抽出其中一张银票,塞进红丫怀里:“你去把境月楼最好看的戏郎找来,我要听他唱曲儿。” “境月楼……小姐,您说的难道是……” “阿忍呐。”方樱盈盈一乐:“不然还有谁能当上头牌。” “可大公子才走,您后脚便招戏郎,若叫程府的人发现就完了。” “这……” 确实是个问题,方樱动动脑筋。 “那便叫戏楼的人装进箱子里带来,就说我有东西落在娘家,多避人耳目些。” 她也挺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子,能让楼回怜如此魂牵梦萦。 屋外明月高悬,映照夜日众生。 它照府头丧幕的国公府,也照灯火通明的境月楼。 各色戏服凌乱堆砌地上,妆台摆放彩油毛刷。葫芦酒壶打湿散在地上的水袖,袖上泛着淡淡的黑色。 境月楼第三层,狭窄昏暗的小屋中唯有一抹月光怜惜般挂在窗头。 窗边,俊美的男子紧闭桃花眸,眉尾一颗小痣点开月柔。 他的挺鼻似生来便被精雕细琢过,恰到好处覆在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哪怕唇色发淡淡的乌,也未能减去这块脂玉半分颜色。 “嘶……”他的深睫突然动动,碎发潋滟在颚下,如神祇画中人成真。 他抬手紧捂胸口,水袖跟着抬起,酒杯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十分突兀。 “这是……何处。”程长弦独喃,只觉身上每寸都在疼着。 他轻轻张开的视线,映入陌生窗台,台边摆着半块碎铜镜,镜中是未曾相识的脸庞。 他蹙眉,铜镜里的人也蹙眉,他张嘴,铜镜里的人也张嘴。 他观察此处,却只有他一人。 太怪异,他没死,竟变成别人。 他记得他驾马去了城外,敲响猎户的房门,要翻那桩供词。门是开了,他踏入之后却未见一人,脖后瞬时刺痛,再无知觉。 倒地那刻,他清楚知道自己应是中了某种剧毒,毒性强烈到他连回身的时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