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栾走进浣衣局的大门,便见宫女跪了一地,冷泉昏迷着,他床前坐着一个女子,看背影十分娇小瘦削,听他进来,急急起身,福了福礼。 “参加皇上。” 裴栾眯着眼,想了半天没想起这是谁来,还是周如海从旁提醒。 “这是淑芳殿的静嫔娘娘。” 静嫔? 裴栾恍然,是那个口齿十分伶俐的丫头,他记得,她父亲是沈熊。 床上的冷泉突然动了动,一把拉住静嫔的胳膊,呜咽道:“殿下,不要去!殿下!回来!” 赵鸢回眸,有些尴尬地将冷泉的手抽出来,她不敢看裴栾的视线,只低头不语,房间内一时安静异常。 “听闻是你从容贵妃手里,把他救下来的?”裴栾回过神来,淡淡问道,“他如何了?” “伤势虽重,却并不伤及性命。”赵鸢斟酌着,慢慢答道。 “为何要救他?”裴栾问。 “泉公公为人仗义,嫔妾的侍女有个妹妹便在浣衣局,平日里多受他照拂,是以投桃报李。”说辞是赵鸢早就想好的。 “为此不惜得罪容贵妃?”裴栾饶有兴致地问道,“近来容雅可是有些小心眼的。” 赵鸢的手捏着衣襟,忍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贵妃骄纵,乃是皇上的罪过。” 此话一出,不少人的心跟着悬了起来,从古至今,想来不会有哪个嫔,敢指责皇帝骄纵宠妃,更何况裴栾极少入后宫,对容雅实在也算不上宠幸。 周如海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声音太大,裴栾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反应极快地起身,叫道:“看什么看,还不都退下去伺候。” 很快,房中清了场,只有裴栾,赵鸢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冷泉。 这局面颇有些微妙,皇帝与妃嫔不在富丽堂皇的大殿,也不在寝宫,而在浣衣局 一个太监的卧房里,私密谈心。 “你胆子不小。”裴栾勾了勾唇角,似丁点也不恼,“说说看,朕有何罪过?” “皇上对贵妃娘娘,心怀歉疚,明知其专横跋扈,欺压妃嫔,却因自己立身不正,在贵妃娘娘面前,天然矮了一截。皇上倒是舒坦了,这宫里边的奴婢们,可就要遭殃了。”赵鸢嘲讽道,“皇上以为,如此便能维持后宫平衡,殊不知,若任由局面越演越烈,早晚是要出大事的。” 裴栾笑了起来:“你胆子确实很大。” 赵鸢垂眸,她觉得裴栾的态度有些古怪,这不像是被戳中心事的模样。她还记得,他们刚刚成婚时,裴栾心情十分憋屈。 二人时有口角,每每被戳破心事,裴栾都是气急败坏,越发着急地与她辩论,他那人是个直肠子,从不知什么弯弯绕绕,可如今的裴栾,却有种讳莫如深的深沉。 赵鸢心中转过数念:“嫔妾倒觉得,或许是嫔妾愚钝了。” 裴栾脸上笑意不减,他甚至自顾自地拿了一把椅子坐下来,仔细端详着赵鸢,“哦?这又怎么说?” “也或许皇上是有意为之。”赵鸢试探着抬眸,直视裴栾的眼。 她已许久不曾这样仔细端详过裴栾了。 他的眉眼和过去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眼角已生出皱纹,眸子更是深沉如一潭池水,碧绿幽深,看不清底色。 裴栾看着赵鸢,并不回答赵鸢的疑问,反而换了个话题:“你可知冷泉是何人,缘何入宫。” 赵鸢只好道:“嫔妾不知。” “冷泉乃是前朝护国公主赵鸢的副将,盛京守城一战,赵鸢跃下城楼时,他便在旁边看着。”说起这些,裴栾的声音有些艰涩。 赵鸢竭尽全力装作惊讶地样子,而后才慢慢道:“臣妾不知。” 没想到裴栾话锋一转:“你不知吗?那一战,你父也在。” 赵鸢一时心虚,她下意识地避开裴栾的视线:“嫔妾……确实不知。” 裴栾点点头,慢慢站起来,讳莫如深道,“得罪了容妃娘娘,今后可要好生小心你的小命,朕记得你在边关出生,长到十岁才入关,不知会不会些拳脚功夫,若是被打板子,又能撑过几回。” 说罢,他起身,竟老神在在地走了。 赵鸢坐回冷泉床边,有些后怕地摸了一把额头,她总觉得裴栾话里有话。可一时之间,她想不明白。 裴栾走后,赵鸢又等了片刻,在墙角再度画下一个记号,想这一回,冷泉该是能推测出留下记号之人是谁了。 回到淑芳殿,赵鸢没想到的是,萧闻音竟也在。 自萧闻音接连被宣召侍寝之后,赵鸢也有一阵子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