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两人的对话,唐宁总算是把事情弄清楚了。
林伶母女身上发生的事情要追述到上一个甲鼠年,起因也很简单——灾荒。
那是一段艰难的岁月,不仅世道紊乱,天灾也不断。
当时旱灾严重,长时间的不下雨,地里庄稼枯死也就算了,河道沟渠里的水都一天天的消下去,露出干涸龟裂的河床,连人都没口水喝。
村子里唯一能打的上水的只有槐树下的那口老井。
可那口井也没能撑多久,打上来的水越来越少,而且还夹杂着许多黄泥沙,根本无法入口。
古井里的水是村民们最后的希望,如果井水真的干涸,除非能找到新的水源,否则——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得渴死。
在求救无望的时候,人往往会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鬼神身上。
不知道是从谁嘴里开始说出来的,说是要想这井水不干涸,就得献祭,而且是用活人献祭,最好是童男童女。
这样的谣言,一天之内传遍了整个村子。
起初大伙不相信这个说辞的,最起码表面上表露出来的是这样。
但井里的水一天比一天少,最后连泥汤都打不上来的。
人心,在这个时候开始动摇了。
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早晚谁都逃不过一个死字,倒不如试试,万一......真的有效呢?
谁家的孩子谁心疼,谁舍得把自己孩子白白扔到井里去?
村民们左思右想,把目光锁在了村中的寡妇——林伶身上。
林伶的丈夫在孩子出生没两年就突发疾病死了,家里没有老人,就她和女儿两个。
如果把她的女儿扔下去......应该没有人会说些什么。
当众人把视线定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林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她清楚那些目光的意思。
然而就是因为清楚,反而让她更加害怕。
想也没想,抱着瘦小的女儿直接跪了下来,求他们放过自己。
所有村民在那段日子里好像彻底失去了理智,化身为最可怕的冷血杀手。
林伶曾从村头到村尾一户户跪下哀求,没有一个人改变主意,甚至为了防止她们母女逃走还找人看着。
等到他们说的那个良辰吉日,就把她们带到井边,当着自己面,把囡囡推了进去。
水声响起,她听到了村民们的欢呼声,也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看着杀害女儿的凶手在自己面前欢呼雀跃,林伶疯了,见谁咬谁。
村民们看着她,心里可能有过内疚,但要是日日见着这么一个提醒自己错误的人,谁心里都不好受。
献祭,供品越多越好吧。
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捆了人往井里一扔。
说来也是怪事,之后没几天,井里真的就涌出了水。
打上水的那一刻,村民们心中的罪恶感瞬间别冲散。
好景不长,没坚持几天,水又少了。
但这一次,村子里头再没有孤儿寡母让他们扔下去了。
为了活下去,村民们只能忍痛把孩子一个个往下扔,而被扔下去的没有一个是男孩。
眼看村子里的女孩一天天减少,水却没有再涌出来,这时他们才知道自己被谣言所骗。
只是投在井里的人——再也没有活下来。
张强听着听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愚昧的人他见过,可愚昧又残忍的还是头一次碰到:“所以,你们到底往井里投了多少人?”
“多少人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了吧?”林伶突然笑了起来:“井底的尸骨堆起来,可有好几米。”
走到老太太面前蹲下身子,林伶一脸从容淡定:“你知道吗,我每天都能听到那些女娃子们的哭喊声,然后看着她们一点点往下沉。每一个眼睛睁得大大的,到死,都没有闭上。”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老太太心里防线率先崩溃:“我们只是太想活下去,不知道那是......谣言。”
这是张强听到过的最重的“不知道”,三个字,让那井里填了多少人的命?
“那你现在想怎么做?”
唐宁到现在都没有说话,只能自己来问了。
“我想怎么做?”林伶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捂着腰蹲下身子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声夹杂着浓浓的悲伤,好像笑着笑着就要哭出来似的:“我连地府都进不去,当然不可能让他们好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们那条命天不收,就我来收吧!”
怨气太深,执念过重,槐树留魂,就是想去鬼门进地府都不行。
她家那个憨货,应该已经投胎了吧?
张强求助的看向唐宁,小祖宗,你不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
为了救一个小女孩搞出那么条人命,他这工作回去就不用继续做了。
“你要真要了他们的命,这地府就真的不好进了。”
听她们这么说,井里除了她们母女两个再也没有别的鬼魂。
如果林伶真的将投下去的女孩们的鬼魂吞食掉,今天别说拦下她,就是再来几块石板都镇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