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夜已不浅,一盏落地孤灯的白光打在萧然脸上,衬得他浓密的睫毛发出胎儿金茸茸的浅色。 更重要的是,他换了一身衣服,没穿西装,这是海灵区分夏黎和萧然最主要的方式。 “夏涵”,他阴郁地叫她的名字。 足足有十来秒,她盯着眼前人,双手紧张地抓在身后,一口气憋得说不出话。这神情叫萧然越发怀疑她的身份,想到二十几年前那场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的阴谋,恐惧漫到他的喉咙里。 她见他神色阴鸷,淡淡的呼气声隔了一段距离,侵入到自己脸上的毛孔,全是寒意,吓得再不敢抬头。 萧然有些疑惑,她这个表情到底是印证了自己可怕的猜测,还是真的被自己吓到了?见她坐着,浑身有些止不住地抖起来,他想蹲下去,或者坐在她身边,可纠结了一阵,这种想法还是被自己的怀疑打破了。 最终,他往后移了半步。 海灵还在发抖,除了抖,她还想哭。面对鬼魂巨大的恐惧,叫她第一次怀疑了自己对夏黎的感情。我在怕什么?她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是妈妈的魂,或者外公外婆变成的鬼,死去的一家人来到前,自己也怕吗? 为了他们,她可以去死,可是她求生的意志那样的坚决,如果不曾做好真的赴死的准备,又谈什么报仇呢? 两个人各怀怪胎,一个撇头坐着,一个立在夜里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看,画面十分诡异。 萧然心里有一股巨大的不满,他说不清楚为什么。换了过去,换了别人,他就要忍不住发脾气了,但他仍然说不清为什么,这次忍住了,而且,不受控制地问了一句:“开水是不是你泼的?” “啊?” 海灵满脑子疑问,应激地大声叫了出来,脑袋里全是错位的想法。泼谁开水?我泼过夏黎开水吗?还是眼前是个恶鬼,家里留下的冤亲债主,装作夏黎的样子,来找自己索命? 萧然看她理直气壮地一呼,自己倒被吓了一跳。他表情有些悔恨,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问出这种蠢话。 直到看到那表情,海灵才反应过来,眼前不是夏黎的鬼魂,而是那个叫作萧然的神秘男子。她冷笑一声,把身体坐直起来,才发觉脊背大腿都凝了一层汗——原来他还在怪自己泼了那个妖艳女人,既然这样,两人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海灵起身就往旁边走,萧然一把拉住她,体温那样的冰凉,像个死人。海灵又是一惊,背着他站住了,暗暗呼吸了两口气,鼓足勇气转过来看他。 她不能看他,眼前的人,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穿着带帽的休闲外套,不是夏黎是谁?海灵一只胳膊还被他拉着,自己就走上前去,用右手轻轻点了点他的脸,对面的人瞳孔像是突然放大了几倍,海灵勉强镇定住,又重重地点了一下。 萧然被她的举动弄糊涂了,她在勾引自己?他这样想,虽然明知她喜欢自己,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深山老林里对自己这样做,身体不免还是有些发胀。像宁采臣被小倩勾了魂似的,他主动往前站了一步。 热气从手腕上传来,海灵才正信了他是个活人。 “是我泼的,怎么样”,她瞪大双眼,噙着不知道从哪个理由里流出的眼泪。 看她这样,他又难免有些悔恨了。很奇妙,他怀疑她,恼她,可她一开口,他就忍不住为她开脱,把那些蝇营狗苟的坏情绪一股脑归结到自己的蠢上。 “对不起”,他不由自主地道歉,手上的力道也放松了些。 海灵大胆白他一眼,不管不顾地往前走,不想手上被拽着的力道又加重了些,那人问道:“你真的叫夏涵?” 她一惊,浑身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自从回到北舞渡,这是第一个怀疑她身份的人,他究竟是谁,是夏黎吗?不然何以会这样问自己?还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或者哪里出了纰漏。 甚或,海灵有一次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奇怪的想法:他是不是失忆的夏黎? 萧然感受到她胳膊上传来的紧张和恐惧,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不叫李非涵,也不叫夏涵,对不对?” 海灵转过身来,和他正面相对:“那你呢?你也不叫萧然,对不对?” 萧然有些语塞,她就此逼近一步,抬头问他:“你到底是谁?” 或许是夜太深了,会模糊人的理智,萧然竟想真的告诉他,自己不是萧然,而是夏涵。 但这句话怎么说?我是你?你是我?还是我原来有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名字? 他恢复了些理智,问道:“我是谁,你难道不知道吗?” 在海灵看来,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我是夏黎,你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