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连一滴眼泪也不能落了!夏涵胸中忽然升起一股拧巴的恨意,想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往下,却始终不灵活。怨气和求生的欲望,让他颠颠簸簸、气囊一般的灵魂像一个被充了过度氢气的气球,在北舞渡古港的上空不受控制的弹跳。 慢慢地,他似乎变得很享受这种滑稽的过程,不急于让自己停下来,好像这样能够使出力气举动会让怨气消减大半,竟十分舒服。 当再一次往下看时,自己的尸体已经被挪走,人群似乎少了些许,光线也从蜜色昏黄变成了橙黄绯红的酱色,映得地上那摊血越发的红。 在离案发现场一段距离的地方,他看见了那个男孩。那个扔起自己的大力士,明明那样小,此刻还站在车前被人训斥,却能如此干脆狠心地把自己的头颅摔断。 “去,下去”,夏涵语调不全,喉咙囫囵着自言自语,试图控制自己的行迹。 他果真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摇一晃的沉了下去,零星的视线也想聚焦一般,一点一点地放大了。那个孩子的面庞映在了他眼前——苍白的脸庞,挑眉俊目,短短的人中和肉肉的脸。 这副稚气纯真的模样,夏涵就算连现在这点魂魄都消失殆尽,也绝不会忘记。这个让自己疼痛不堪,支离破碎的恶魔! “啊”,他在想象中无声的叫了一声,中阴之身被损毁的剧痛又附着在自己的身上。他在疼痛中又把自己的身体气的鼓鼓囊囊,一冲而上,重回云霄。猛然的,不知因为心中什么说不清的念想,重上云霄的夏涵再次俯冲而下。如果他有人形,那此刻定然眉头紧锁,面露杀气。 一冲而下的他,朝着那个孩子的身体,像是要和他玉石俱焚。那孩子的的确确也没有预感到这突如其来的撞击,仍定定的朝周围人哭诉着什么。就在千钧一瞬,夏涵穿身而过,那孩子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突然向后倒去。 周围的大人皆是一惊,先是愣怔地看地下的孩子,几秒后才反映过来,俯下身摇晃他,个个嘴里叫着:“萧然,萧然,醒醒!”还有人似乎在问发生了什么事,招呼着人就要往医院赶。 夏涵满心疑惑地抬头,像是听见了自己死前母亲最后的叫唤。他还不知道刚才的一瞬到底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总之,这份心情,真是一片爽快。 孩子的母亲赶来,顾念,夏涵第一次见她,她伏在身上不停地摇晃,刚才才聚集在案发现场的人群,又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怪事,熙熙攘攘地聚集过来。然而,孩子不动,他像刚才死去的另一个孩子一样躺在地上,状若熟睡,面色红润,呼吸均匀,但是,在外力刺激下也无半点反应。 “难不成今天又要没了一个孩子?”,一旁围观的老人叹了口气。夏涵也感到奇怪,他如炬般地盯着那厮,心里想的全是刚才穿身而过的快感。于是,他再次把自己充满了气,飘到围观人群的上头,再一次俯冲进孩子的身体。这一次,却没有像上次那样穿身而过,而是稳扎稳打的嵌在了这具躯体之中。 孩子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炬。 “你终于醒了”,那位年轻貌美的妈从略淡的焦急中挤出一丝微笑,像是死里逃生一样看着自己的孩子。可是,夏涵觉得,这分明是自己,那个女人怎么又叫着她自己儿子的名字? 夏涵慢慢地撑地坐起来,旁边人群一片哗然,有些散去了,剩下一些意义呀呀呀,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他把头偏向一边,企图离开那位母亲遮挡着的视线——一丝酱色中带着蔚蓝和极光之色的光线反射进了他的瞳仁。 夏涵不由得皱了皱眉闭上了眼睛。 顾念牵起儿子的手,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腋下,把他拽了起来。夏涵感到膝盖酸痛,极度的不适应,差点一不小心又脱出了这个躯体。他挣脱开女人的手,低头打量自己的手指,血管,还有第三指节绒绒的细毛,说不清悲喜。 兴许以后,自己就要靠着这具身体存活了,夏涵想,这是意味着上天给予的又一次重生,还是另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 他跟着女人慢慢地走回了家,一路上都不敢碰这个所谓的“妈妈”。女人掌心的温度让他极端不适应,好像这份温度是和自己的灵魂不同的,会把灵魂随时逼出这个身体。 直到被带回温暖的房间,他才松了一口气。这里布置温馨,到了晚上也算灯色暖软,虽然不大,但住了两个保姆,门外还有不少保镖。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夏涵心里一烦,使着气力猛地一推卧室门,不想这个两岁的身体根本承担不了这种千钧的蛮力,他被门搡地突然就跪在地上,发出一阵不重的闷响,就此昏过去。 再醒来时,皮肤还酿着一层细汗,他觉得背上有些潮湿,正欲往左边翻个身,却看到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从床侧的栏杆空伸手过来,正小心翼翼拽他兜里的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