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月色浓稠,星繁风淡。 长街尽头的小胡同口,熙熙攘攘都是穿着澜衫的学子们,云笙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低着头从路祭的人面前经过,不妨脚尖踢翻了一坛子香灰,对面阖眸的男人立刻投来目光,那目光寒冰一般,吓得她生生打了个颤。 距离康昭仁的亲眷离世,已经过去了两天一夜,这些人竟还不肯散。 她听到人群中窸窣的讨论声。 “要我说这些人定是死在锦衣卫手上,谁都知道康大人是他们抓的人,杀鸡儆猴,将他的家眷做掉,好叫咱们屈从于他们的淫威之下。” “你这话不准,我听说是东厂动的手,据说有人曾亲眼看到,东厂的人去明州寻人,那架势简直要吃人。” “你们说的都有可能,可要我说,锦衣卫和东厂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便罢了,你们瞧,在他们施压下,连大理寺的官方定论都是畏罪自尽。” “我还听说,昨夜万岁爷遇刺,幸好锦衣卫相救,可万岁爷似乎更相信梁督公,听说连守夜都是督公亲自来的。估着这架势,裁撤厂卫,没戏。” 云笙叹口气,踩着稀薄的光影,快步往巷子尽头去。 好端端逃出去的人,又怎么会想死?既是想死,何处不能死,为何偏要回到上京这个虎狼窝? 这背后的人现在看来只是想将这水搅混,可混了又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经行两条街后,终于到了典肆的正门前,云笙收住脚,转过脸朝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这才提了口气,迈动步伐。 推开一扇虚掩的门,见堂上一穿黛青色袍服的人正坐在灯火下盘账,神情专注,听到动静抬起头,便看到她这张花容月貌的脸,眉目一扬。 单薄的黑色披风内倏地伸出一张白胜琼枝的手,冲他摇了摇。 罗成贵一愣,继而警醒,朝四周睃望了一眼,同正在洒扫的伙计道:“今日便到这里,你二人自回家去吧!将前面的门锁落好便是。” 两人都是附近招的穷苦人,能在这上京城中找到这样清闲的差事很是不易,是以将罗成贵的话奉为神明,倒也没多攀缠,客气了两句便到前面锁门去了。 罗成贵将云笙引入内室,先俯身行礼,开口道:“小姐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语气含了几分诧异。 云笙将披风的帽兜从头上摘下来,手指尖被冻得发白,一点点解开绸绳,将披风搁在桁架上。 灯光下,女孩的脸色白似玉雪,将昨日在宫中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忧惧道:“.....我也是实在没了法子,这才来麻烦罗掌柜。我兄长这个人冲动又极重情义,我怕他原本都脱身了,却又会为了我自投罗网。” 有了昨夜的事,此时锦衣卫定正在城中四处排查,出城不易,她也不能出城,良契尚未拿到,即便出了城也走不远,她总不能一辈子躲藏在暗无天日的深山里生活。 可陆翊枫又是个执拗的人,既知道她身在何处,一定会想法子回来接她。 而或许,这正是目下蒋桓期望的。 一大清早他便出了门,直到此刻未归,说不定早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兄长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上京。 罗成贵想了片刻,斟了一盏茶,递过去道:“小姐是如何出来的?” 这点云笙不好隐瞒,实话实说道:“现下,蒋家大小姐正在我房中休息,一时三刻应当也不打紧。” 蒋府外围布满了锦衣卫,但好在内院他们也不怎么巡逻,只在参天的望春树上排了两班人蹲守,云笙趁着他们换班,直接穿了蒋钰的衣衫出来,有夜色笼罩,倒是没被发现。 罗成贵听完这些,面上还算镇定,但正是这份镇定,让云笙有点心慌,接了茶也没喝,放到一边催促道:“先生可是有难处?”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般口吻唤人,罗成贵不免诧异,搓了搓手郑重道:“小姐可否先告知小人,您与这位兄长情分到了哪一步?” 茶盏的温度很高,烫得她手指缩了一下,青眉微蹙,疑惑道:“先生的话,阿笙不明白,兄长便是兄长,何为到了哪一步?” 罗成贵一怔,心道自己当真是有些杞人忧天了,他们自小一同长大,便算非一母同胞,可彼此间不知道,又如何能生出别的情愫来。 笑了笑道:“小姐说的是,是小人糊涂了。您放心,您的亲人咱们定不会坐视不管,这样吧!小人这就让罗纲和吴弼暗中分两路带人去寻令兄,一旦找到他,先设法托住他,如果能将他带离上京最好,若不能,也定然会拦住他,不会让他这样冒失上门要人,以免白白牺牲。” 这正是云笙所求,含笑点了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