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响起, 卫凌朝着桌案边走去道:“祁宴,你怎抱着我阿姊?”
二人一同转头,这一声将卫蓁从迷糊中唤醒, 发觉自己靠在祁宴臂弯中,连忙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祁宴扶她的手慢慢垂下, 看一眼卫凌:“你阿姊晕船,你没发觉吗?”
卫蓁手抚着额头, “方才那一浪拍船, 我险些跌倒。多谢少将军搭手扶我。”
祁宴撩袍在案几旁坐下,神色淡漠平静,见卫凌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轻声问:“怎么了?”
他一副坦然的模样, 弄得倒像是卫凌太过多心。
祁宴道:“阿凌是觉得我方才抱着你阿姊,行为不妥,太过孟浪了?”
卫凌摇摇头道:“当然不是,你怎会这样想?”
卫凌了解祁宴,京都多少女儿家心悦于祁少将军, 祁宴若有心于风月之事,自然想做早就做了, 然而这么久, 从未传过他什么风流韵事,可见其人之端正,品性之可靠。
正所谓朋友妻不可欺, 朋友的阿姊也是这个道理。
何况卫蓁身份不一般,是楚国的和亲公主。卫凌知道祁宴绝不会干出格之举。
但不可否认的是,方才那一幕冲入卫凌眼帘时, 让他心头一震。
这一个插曲很快被揭过,卫凌看向卫蓁,双目亮晶晶:“阿姊是觉得难受?我等会去叫医工给你开点晕船的药。”
祁宴的双手抚过梧桐琴面。
卫蓁听到琴声,含笑道:“阿凌,我要上课了,练琴需要安静。”
卫凌明白,对祁宴颔首,告退离开了屋子。
屋内安静极了,只听得琴声从祁宴指尖倾泻流出,如碎冰击石的清雅悠远。
卫蓁安静听了一会,琴声戛然而止,对面人道:“你当真能撑着上课?”
卫蓁自是要练琴的,手抚了抚脸颊,挺直纤腰,“上一次少将军授课,给我讲到姬琴公主留下琴谱的第一卷,对吗?”
祁宴看她不打算休息,已垂下手去轻拨琴弦,便也不再劝她,开始讲课。
“是,上次讲到《汾水》这只曲子,是我母亲所作,适合初学之人练习。”
蜡烛轻晃,光线昏暗,照着案旁跪坐的二人身影。
一个时辰过去,祁宴结束讲课,拿过帕子擦拭琴弦,道:“你前后有五日未曾碰琴,琴技倒是未曾生疏。”
卫蓁被夸赞,浅浅一笑:“这几日虽然受伤不能碰琴,但一直在温习琴谱,努力将之前所学的内容内化于心。”
卫蓁想得很简单,既然决定学琴,那一定要学透了。
前几日她受伤用不了手,便一直比对着琴来练习,今日哪怕不适,她也强撑着要上完课。
其实方才练琴时,她仍觉不适,是靠着琴声分散注意力才勉强支撑着,这会琴课结束,脑子昏昏涨涨之感再次袭来。
祁宴将琴放在琴架上,见她面色羸弱苍白,格外虚弱,问道:“卫蓁,你以前也晕船吗?”
卫蓁低低嗯了一声:“我在南方时很少离家,几乎没坐过船,哪怕是半年前来京都,也是走的陆路。我上了船,才发觉这四周水声如潮,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祁宴道:“你怕水?”
卫蓁摇头:“不是怕水。方才屋内未曾燃灯,四下昏暗无比,我听到船外潮水时不时拍打来,就如同置身于漆黑的江中……”
卫蓁轻轻咳嗽了一声,无力伏趴在案几上。
她不怕水,害怕的是黑暗的江水,黑夜对她来说本就充满了不确定性,她什么也看不清,而又处在船上,四周摇摇晃晃,她就像是在水中不停地翻腾。
卫蓁有些疲倦,迷迷糊糊阖上了眼。
一只冰冷的手触上了她的额头,那人道:“卫蓁,你发热了?”
卫蓁没有回话。祁宴将她身子拨过来,手又往她额头上贴了贴。冰冷的掌心之下她额头却是滚烫无比。
他起身走到门边,卫蓁隐隐约约听到说话声,他似是叮嘱侍女去给她煮去风寒的药。
他回到了她身边坐下,卫蓁慢慢睁开了眼皮,看到他的身影洒下来,罩在她身上。
不知为何,有他在,她就觉得格外安心。
大概是这段时日,他日日护送在侧,她已经有些依赖他了。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拽住他的袖子,“祁宴。”
祁宴问道:“怎么了?”
“你先等会走,陪我说会话。”
祁宴道:“我晚间有些事,得下到船舱下面去检查船舱。”
卫蓁握着他袖口的手,慢慢地滑下来。祁宴垂首看着她的手,叹息一声:“那我等侍女给你送上来药再走。”
卫蓁嗯了一声,未曾再开口。四周江水声若远若近,在她的耳畔边回荡。
她的脸色因发热而变得绯红,祁宴凝望她片刻,从桌边离开,走到梳妆台前,将她的帕子浸于金盆之中,待沾湿水后,回来将帕子覆上她的额头。
水珠从帕上落下,打湿了她的鬓发,也打湿了她的眼睫。
少女侧脸轻贴着桌面,身后浓墨般的长发垂腰,逶迤落在地上,洒在她赤着的玉足之上,也洒在他玄袍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