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总管上前宣布今日狩猎成果与几日综合拔得头筹者,第一无疑是崔折澜。 他姿态从容的站在首位,与得赏的众人一同行礼,腰背弯下时却挑眉直视着上方的君主,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这熊……”内侍迟疑着问道。 通常打到皮毛精美的猎物,臣子都会主动说献给皇帝,而若非什么稀奇玩意,帝王为表恩宠则会叫人鞣制好后赏还给臣子。 如今这一君一臣皆不言语,叫内侍有些不知所措。 崔折澜淡笑开口:“臣欲将这熊皮送给安娴公主,天冷了,给公主殿下做个垫脚。” 他说这话时并未行礼,直直的看向孟娴,咬字清晰,是“送”而非“献”,修长的手指在影青提缎披风上暧昧的摩挲,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图谋,路人皆知。 陈园礼心下一叹,心道终于,终于两位宰相做出了一样的决定。 这位执拗的少年帝王能否回头,这场君臣博弈又是否会两败俱伤,一切都未可知。 他只知道,风雨将在别处兴起,他的老师暂时安全了。 ** 自打白玉秋狝后归京,以崔折澜与李元芑为核心的朝堂斗争便开始了。 李元芑以一场秋狝、三只哨鹿向武将们发出重视的信号,提拔李啸风更是让一众闲散宗室弟子看到了曙光,笼络了一大批人心。 崔折澜不甘落后,他在宴饮间淡淡讲出自己弓剑皆失、手持箭矢搏熊的事情,引得一众武将惊疑不已,纷纷要求比试一番。 他来者不拒,很快凭借一身功夫与酒量打入武将圈子。就连原本为人诟病的倨傲性格也被扭转成了坦坦荡荡、敢于直言,深合武将脾胃。 大召自先帝起,连年用兵西南。西南川蜀地区城邦林立,土司各自为政,易守难攻,常常是我进敌退,我退敌打。 针对西南军事复杂多变的情况,崔折澜联合一众武将提出设置军机处,精简流程,文武直接对接商谈用兵之事,以应战场之变。 朝堂之上文武向来对立,鲜有如此齐心之时,余守中亦是很乐意见到群臣齐心协力共襄社稷,连连赞同,拥护他的清流文臣也纷纷应和。 群臣齐心,举策又确有根据,李元芑不得不咬牙吃下这亏,同意了这军机处的设立,并将李啸风从侍卫转成同品的武将调入了禁军,试图强化自己对中央禁军的掌控,与其形成抗衡。 孟娴并未参与他们之间的斗法,至少目前来看,连月来的变动无不对百姓社稷有益。且崔折澜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短时间内怕是并无死劫。 于是,她安下心来按时上下朝,摆件一般坐在珠帘之后,批些不大要紧的折子,批完就出宫做自己的事情。 今年冷的早,九月末便飘了场小雪,虽只有一场且很快化掉,仍难掩萧瑟之意。 孟娴见巷子里的小童还着单衣,于心不忍,以公主府的名义招募妇女设立了慈衣坊,投入初始资金购买布匹棉花,找了自己名下闲置的小院制衣。 妇女们每做五件棉衣便可自留一件,只要做上二十多件,一家四五口人都有了过冬的衣物,一时全城风靡,平民家的妇人几乎人人都来制衣。 由于其中会随机留出自穿的衣裳,更是做的十分仔细,针脚细密,棉絮厚实。 多出的衣裳除了供给城内无家可归的孤儿寡老,孟娴还与兵部谈了合作,成本价卖给军队。 看过棉衣质量的兵部尚书大喜,西北常年驻守着十万大军,冬衣年年送年年不够,一直都是新旧夹杂,良莠不齐。 如今慈衣坊出产的衣物毫无盈利不说,还省去了人工,仅算物料价,是寻常采购价的五分之一。 往常一年送一万多件,不等全军更换一遍就又旧了破了,小兵小将时有冻伤冻病的。 按慈衣坊的价格,今年可购入五万件,两年就可全部换新一遍,之后几年的费用更是全部省下了。 “殿下!” 兵部尚书老眼放光,常年与武将打交道而生疏了的文采,此刻全部迸发了回来,把孟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一口一个忧国忧民、爱民如子,简直就是西北军将之光。 “殿下忧思至此,却不取分毫,老臣实在是……” 孟娴眼看着他越说越夸张,甚至眼角还泛起了点点泪光,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坚决的与他拉开距离:“不必多言。你照常向户部批款,我去组织人手。” 心有余悸的跑出兵部衙门,孟娴简直不懂为何兵部的人会如此夸张。 她不知道兵部的苦楚,西南西北两面用兵,仅边境常驻军队就超过了二十万,再加上各地驻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