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屋里便只剩下如意和潘嬷嬷。如意替江妍宽下见客的大衣裳,另换了家常的水红绫袄裙。因见潘嬷嬷站着不动,便说:“嬷嬷累了半天了,且回去歇会子吧,夫人这里有我呢。” 潘嬷嬷抬脚要走,却听江妍唤道:“嬷嬷等等。” 潘嬷嬷便停住不动。 一时吉祥也送了人回来了,捧了一盏香茶过来让江妍润嗓子。江妍接过茶,又说:“没眼色的小妮子,你就不知给嬷嬷也倒一碗来?” 又巴巴地望向潘嬷嬷,柔声说:“嬷嬷站了半天了,还不坐下歇会子。” 潘嬷嬷连忙摆手:“老奴不敢。” 江妍饮了一口茶,故意嗔道:“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太夫人又郑重把春深小筑交给您打理,可见您得她器重。况且刚才太夫人也说了,让您多教教我侯府的规矩体统,那您和我的教养嬷嬷也无异了,有什么不敢的呢?” 潘嬷嬷一听,肚子里的心便放了下来。昨晚上她故意拦着白露,又授意秋分使坏,害江妍颜面尽失,今天早上又受了太夫人一通训斥。本来还担心江妍要寻她的晦气,谁料江妍竟这么忍了下来。 看来这个新任的侯爵夫人,自己也知道自己来路不正,丈夫婆母又不喜欢,娘家根基又不壮,在永安侯府耍不起来威风。那以后这春深小筑还不都是自己说了算,侯爵夫人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潘嬷嬷心中得意,便大剌剌地往小杌子上坐了,接过吉祥沏的茶,慢悠悠喝了一口,方才抬眼笑道:“夫人可折煞我了,老奴算个什么东西呢。不过是仗着年深日久,在太夫人和侯爷跟前有几分体面罢了。” “何止。”江妍放下茶盏,和潘嬷嬷亲亲热热地拉起家常来,“我虽才来了不久,却也看得出来,不止太夫人和侯爷信任您老,这府里上上下下也都敬着您老。刚才在寿安堂里,就连二夫人和二少奶奶在您跟前也不敢拿大呢。” “瞧您这话说的。”潘嬷嬷捂着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老奴在顾家伺候的时候,别说二夫人,就是大夫人也没进门呢。那个时候老侯爷也没封侯,而是燕京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后来承平帝闹着削藩,老侯爷跟着燕王去靖难,把家里能上战场的男人都带了出去,只剩下孤儿寡母,老弱妇孺。” “那个时候呦——”潘嬷嬷夸张地努着嘴,“燕王在前线不停地吃败仗,咱们在后方也人心惶惶,府里的下人跑的跑,逃的逃,不知卷走了多少金银细软。只有老奴,一门心思地帮着太夫人打理家务,从来没有过别的想头。所以太夫人才看重我。等到宣武帝登基,老侯爷封了侯,咱们家从燕京迁到玉京来,太夫人带过来的第一批下人里头就有我。” “这些年,老侯爷和先头的大侯爷虽相继战死,但自从四爷承袭爵位,侯府反倒比从前更显赫了。家里的下人,除去燕京带过来的,玉京新买的,王公大臣送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按理说早用不到我这把老骨头了,但太夫人谁都不信,就只信我。这不,特特指了我到您的院里来,就是因为我是跟了她几十年的老人,比别人更衷心可靠,更为侯府打算。” 潘嬷嬷说到最后一句,刻意靠近江妍,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悄悄话似的。但江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说自己嫁进来的原因不光彩,太夫人不放心别人过来,所以才派了个积年老仆来。这位潘嬷嬷哪里是来服侍她的呢,分明是来管束她,监视她的。 江妍心中冷笑,面上却作出一副信服的样子:“原来嬷嬷在侯府的资历这么深,那您更要多教教我了,省得我年轻莽撞,再犯了忌讳。” 说着拿手帕擦了擦眼角,半真半假地哭道:“我昨天出的丑您想必都听说了。侯爷为人严肃,不苟言笑,我这刚进门就惹了他不快,以后要是再犯了错,还不知道日子怎么过呢——” “夫人快别伤心了。”潘嬷嬷假意劝道,“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侯爷这个人虽说冷清了些,却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一昧在妻子面前逞凶斗狠的人。夫人您又生得貌美,假以时日,处出来感情了,侯爷疼您爱您还来不及呢,哪舍得再给您脸色看?” 江妍愁容满面地擦着眼泪:“嬷嬷就别宽慰我了。我的情况我自己知道,这辈子是不指望得到侯爷的怜爱了。只盼着侯爷不嫌弃我,能给我一片瓦遮头,一碗饭果腹,我就心满意足了。等我哪一日死了,若是也能像前头两位姐姐一样,在顾家祖坟里有个位置安放,在祠堂里能受一柱清香,不叫我做孤魂野鬼。那我情愿来世做牛做马,都难报侯爷的大恩大德。” 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倒有自知之明! 潘嬷嬷心中暗笑,嘴上却仍旧劝道:“夫人太过自轻了。侯爷不是那等小心眼的男人,况且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往后只要您殷勤服侍,不愁得不到侯爷的真心。侯爷又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