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疑有他,也不再继续追问,主动引开了话题:“既然你现在是彭特予阁下的学生,我就一并说了。近来底比斯王宫中宣召宫廷医生的次数越来越多,阿伊祭司也开始经常往返于底比斯神庙和祈灵殿。似乎是因图特摩斯王子的身体,所以有意在加快筹备婚礼的进程。” 在位的法老已经年迈,他青睐的储君却病弱,矛盾转而指向正值壮年的埃赫那顿。从寂寂无名的皇子再到众神护佑的法老,对如今的他而言,仅只剩一步之遥。 抉择的时机逐渐临近,作为埃赫那顿信赖的臣子,彭特予在此事的态度上表现得更加谨慎。 “殿下刚领命前往塞姆纳巡视边防驻军,如若真像你猜测的那样,事变时王宫中将没有可靠的坐镇者。”彭特予压低声音,不疾不徐地道,“或许情况有变,但事态并不迫切。” 彭特予的嗓音仿佛拥有令人心安的魔力,短短两句话便消除了原本为此而生发的不安。 光线巡沿半开的窗棂投射在彭特予的面颊,描摹出书记官脸庞深邃内秀的光影线条,周身仿佛也于自若中生发出运筹帷幄的坦然。 冷静下来之后,阿兰珂重新盘腿屈膝坐回原位,仰头询问彭特予:“我有什么可以帮上您的吗?” “当然,”彭特予也没有拒绝她的提议,“不仅是你,我还需要纳克特敏的帮助。” 彭特予的这番话让阿兰珂有些不明就里:“您的意思是?” “从明天开始,我们会前往并居住在王宫长达两月。当然,是以记录皇家婚礼的全过程的名义,”年轻的书记官徐徐道,“至于纳克特敏,我需要他立刻赶往塞姆纳一趟,护送殿下尽快返回底比斯。” 纳克特敏瞥了眼阿兰珂,接着握拳面向彭特予躬身一礼:“必不辱命。” 从底比斯前往塞姆纳,中间须经由一片白沙漠,因为气候恶劣而没有得到有效管辖,所以其中常有沙匪出没。 有沙漠作为天然屏障,沙匪们的踪迹也很难寻觅,加上有毒蛇、毒蝎甚至于沙漠狮子的盘踞蛰伏,一路上更加危险。 而一旦遇上沙匪,运气好可能只是被劫去马匹和钱财,运气不好就会失去性命,成为秃鹫和鬣狗的腹中餐。 事关重要,纳克特敏只能独身一人前去,危险程度有增无减,但他并不畏惧。 这样的纳克特敏比之过去成熟了太多,和昔日青涩莽撞的少年泾渭分明地区别开来。阿兰珂一时间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如何言语,思考良久也只简单叮嘱了他一句:“路上保重。” 纳克特敏怔忪一瞬,而后展眉微笑起来:“好。” 他按住腰间长剑的剑柄,面向彭特予倒退着离开了房间。阿兰珂凝视着纳克特敏已完全褪去青涩的面容,缓慢眨动着眼。 直到那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耳边,阿兰珂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她双手扶住面前的书案,低头掩饰住自己的神情。 彭特予也友善地没有戳破阿兰珂强作的伪装。 她还很年轻,历经过的世事变迁少得屈指可数。陡然离开熟悉的环境,难免对与自己认知产生分歧的人和事产生质疑。 多余的安慰对于阿兰珂而言无济于事,她需要的是不断接纳并适应,不过期间也不能缺少适宜的劝解和引导。 “纳克特敏不会有事的,”彭特予不动声色地将桌上放置的水杯向阿兰珂推近几分,“我向你保证。” 阿兰珂顺势将水杯握在手中,嗓音微微有些哑:“到了王宫中需要我做什么?” 彭特予轻叹一声:“图特摩斯王子的未婚妻梅丽穆达并不喜欢王宫中的生活,因此她得到法老的许可,在婚前都会住在家里。你所要做的并不多,只需要跟随在图特摩斯殿下身边,记录下他婚前的起居注就好。” 埃赫那顿在离开底比斯之前,曾郑重向彭特予叮嘱,请他务必照顾好阿兰珂。 与埃赫那顿结识多年,这还是彭特予第一次见到他这样认真的情态,而且是为了一个之前从未提及过的少女。 不过一个合格的臣下不应对权者的决策抱有过多窥测之心,彭特予之所以能够得到埃赫那顿的重视,也正因为他善于拿捏其中分寸,平衡并维持两者彼此身份的距离。 彭特予原本想将阿兰珂作为自己手中的又一枚棋子,却在她出声的那一刻骤然想起自己在拉神见证下向埃赫那顿作出的承诺,强硬地在最后关头改变了自己的决定,冷静地说道。 “把记录分为两份,一份交给王宫主管的大书记官玛雅,另一份保存好,等到殿下返回底比斯时交给他。” 阿兰珂无意猜测彭特予这句叮嘱的真正缘由,由是答应下来:“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