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重带了一队护卫,轻车简从出现在燕勒城码头。 他没有穿官服,一身便装看着像燕勒城哪位富商员外。 码头上人来人往,货物船只栉次鳞比,很是热闹。 燕勒城现在已经是深秋,没几天运河便要结冰,这是最后几班船了。 为隐匿踪迹,沈重让人以商行的名义包下了一艘货船,船舱不大,但容纳他们几个人够了。 与他们一起上船的,还有郑管家、兰香,以及四个护卫。 行李已经搬到了船上。 岸边,护卫们把沈重几人与外人隔开,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三人。 河道两旁是层层叠叠的芦苇,已经枯黄,目光所及之处苍茫一片。 一阵寒风吹过,拂动泛白的穗子,斜立在风中的枝干发出簌簌的声响。 沈重和李二交代了几句话,很快结束。 等轮到沈灵萱,就不是这样了。 沈灵萱还是穿着那身大红织锦披风,头上扣着兜帽,帽边嵌着白色的兔毛,仰头的时候越发像个唇红齿白的福娃娃。 沈灵萱不舍,眼睛亮晶晶的,仰起头,递给沈重一个包袱。 “……这是护膝,给您做的靴子还差半只,我交代给了田妈妈,这几日就完工了……” “……前些日子寻到了几副上好的虎骨,配了几副膏药,能治积年的旧伤,您记得用。” 沈灵萱零零碎碎说了许多,从他以前受的旧伤到平常吃穿保养需要注意的地方,像个大人一样跟他交代。 沈重接过,照例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声答应:“好。” “爹爹……” 被沈重这么一摸,沈灵萱又有些想哭了,强压住委屈,哽咽道,“千万记得保重自己。” “知道,爹爹都知道。” 沈重心头也升起浓重的不舍,再次摸了摸女儿的头,恨不能把自己毕生所知都传给女儿,让她有足够的经验和智慧在自己庇护不到的地方免受伤害。 可是心思转了几转,忌讳着许多人和事,也只能再说一句“好好听陶公子和郑管家的话。” 沈灵萱吸了吸鼻子,逼回眼泪:“女儿明白。” 看着父女俩依依不舍的样子,旁边沉默站立了许久的李二终于开口:“沈将军放心,我会照顾好沈小姐的。” 沈重父女不约而同扭头看向他,目露震惊。 李二面色未改,心中却有疑惑和不解,为何沈将军这般反应。 沈重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自从李二身上收回目光,右手握拳放到唇边咳了一声,掩饰道:“好、好。” 这些日子下来,沈重多少了解了他的性子。只要陶玄曜承诺过的,就会拼尽全力去办,多半也能办好。 九安悄悄地、悄悄地挪到郑管家旁边,环顾一周发现无人注意他,才扯着郑钧袖子小声问道:“郑管家,这是陶将军第一次主动开口吧?” 郑管家也震惊,怔愣着点了点头。 “哦……”九安发出一声介于“嗯”和“哦”之间的声音,语气拖长,意味不明。 郑管家瞟了他一样,心说这小子在哦什么。 九安心里却止不住地兴奋:我就知道是这样! 天上的太阳升高,那边,船只已经准备好了。 到了出发的时候,沈灵萱趋近两步,站到李二身旁。 李二的视线扫过她乌黑的发顶,随即收回。 沈重看着一高一矮并肩站立的两个人,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一切小心为上。” 沈重扭转头,对沈灵萱道:“去吧,到了之后,给家里来封信。” “是。” 沈灵萱的情绪已平复了不少,只尾音还有些颤。 船只起锚,甲板上两个身影,一个石青一个大红。 那个大红的身影,还能看到她踮起脚,努力地朝岸边挥了挥手。 沈重也朝女儿挥了挥。 那只石青色的身影未动,但是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岸边。 大船离岸边越来越远,沈重清瘦的身影连着码头上的人很快变成了一个个看不清的黑点。 直到完全看不见岸上,沈灵萱才不舍地收回视线。 北风拍打船帆的声音,在空中猎猎作响。 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 “外面风大,回去吧。” 是陶玄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