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微顿,便要说“不必”,身后那人已起身走来。 ※ 日头已高,暖风吹着厅外古柏,春意渐浓。 岑雪袖着手,忽然有点不知该说些什么,正琢磨措辞,危怀风开口:“都逛过了?” 岑雪莫名松一口气:“嗯。” “俊生伤势刚愈,持刀不稳,伤人并非有心。” 岑雪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俊生”乃是指先前练武场上的那个断臂少年,恍然道:“他的手……是近来所致?” “嗯。” “是裴大磊吗?”岑雪问。 危怀风看来一眼,目光里有几分意料之外的神色。 岑雪道:“角天跟我提过,裴大磊年关前来寨里闹过事,那时你不在。” 事发前,岑雪的注意力全在少年手里的那把匕首上,现在回想起来,少年用左手持刀的动作一是不熟练,二是力道不稳,显然是断臂不久,刚开始学习用左手拿刀。角天说裴大磊来寨里闹事时,打的是比武的名号,既是趁着危怀风不在时来,可见要比的不会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武,这叫“俊生”的断臂少年多半便是当日的牺牲品了。 想到这里,岑雪内心唏嘘。那少年看着最多十四岁大,白白净净、瘦瘦弱弱,换做盛京城里的那些贵公子,怕是摔上一跤都要哭嚎半天,如今竟被裴大磊那恶匪生生砍断一条手臂,这该要有多强大的承受力才能挺过来,重新直面生活? “我听人说,危家寨里有许多铁甲军旧部,这叫‘俊生’的少年虽遭不幸,但坚韧不拔,自强不息,莫非是铁甲军后人?” “校尉周轶遗孤。”危怀风道。 岑雪没猜错,少年果然是铁甲军后人,只是没想到竟会是遗孤。当年危廷在战场上作战失误,致使襄王在内的五万人葬身沙场,校尉周轶应该便是其中之一。 “战士遗孤,该受人优待才是,何况还是不满束发的孩子。裴大磊趁人之危,残虐无辜,实在是卑劣至极!” 岑雪很少有动怒的时候,因着长相稚嫩、音色软糯,便是偶尔发脾气也多是温温软软的,可是说起这句话时,却有令人凛然生畏的气势。 危怀风又看她一眼,接着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望着前方道:“他可有伤过你?” 岑雪摇头:“没有。那天方嬷嬷反应及时,搬出了大当家的名号,我并没有受他欺负。” 危怀风不再说什么,走至院墙外,往岔口另一方示意:“右拐往后,便是松涛院。这两日忙,招待上恐有不周,要有什么缺的,吩咐角天便是。” 岑雪往右方望一眼,道:“整日拘在院里也是无趣,天气好时,我能否在寨里逛逛?” “自便。”危怀风不疑有他。 岑雪笑着回以一礼,领着春草、夏花二人走了。 角天这回比较识趣,等了很一会儿,才从角落里冒出来,撇眉撇嘴:“少爷舍不得,接着往前送便是,何必杵在这里做望妻石?” 危怀风反手便是一掌,拍得角天抱头嚎叫,认错不迭。 走回会客厅,樊云兴、林况二人仍坐在原位,各自端着一盏茶,一言不发,弄得厅里的气氛很是不同寻常。 危怀风察觉到什么,默不作声走回上首坐下。 林况呷完一口茶后,同樊云兴对视一眼,开口:“怀风,你二人幼时是不是感情很不错啊?” “不清楚。” “什么叫不清楚?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都能记得岑家女幼时的长相,难不成还特特把二人的情分给忘了?”林况越说越揶揄,眼里全是八卦。 危怀风四平八稳:“可不嘛。” 林况腹诽臭小子,人没多大,敷衍人的功夫倒是愈发见长,放下茶后,接着道:“人家这回千里迢迢跑到咱这儿来,说着是躲难,却非要跟你成亲不可。我刚刚跟你二叔聊过了,这丫头啊,十有八九是不想嫁进庆王府,逃婚来的。你要是成了这门亲,可就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了。” 危怀风不说什么,林况看着他的脸,越发有种看戏的兴味,故意问:“确定想清楚了?” “不然呢?”危怀风看过来,眼神似笑非笑,“东家都叫了。” “那又如何?叫东家又不是叫夫人。”林况笑得像只狐狸,“你要是想反悔,不用开口,三叔我出面便是。” 危怀风歪头:“请。” “……”林况结舌,瞄一眼樊云兴。后者端起茶杯,头扭到一边。林况笑容僵在脸上,气道:“行,等你收拾完裴大磊,再加那一箱黄金到手后,和离书我亲自给你俩写,保准这山芋烫不着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