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说这些让我有些惭愧...”舅舅说,但格洛丽亚知道这不是真话。她看着手中的尼科洛尼鸡尾酒,柑橘皮浅浅漂在酒液表面。 舅舅停了一下,等格洛丽亚接过话头,追问他究竟为什么事而惭愧。她又喝了一口酒,厌倦地问:“你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 “也不能说是烦心事,应该是个大机会。”尼科·特纳说,“我前几天遇见了一个老伙计马丁,他刚从马里兰州回来,他说那里大洋城有个啤酒厂快倒闭了,老板想赶紧把厂里积压的啤酒脱手,价钱压得很低,整整三百箱啤酒只要五百块!要知道,一箱啤酒现在至少要卖十二块呢!马丁自己就有辆货车,只需要一点点油钱和路费,我们就能把这批啤酒运到洛杉矶,然后赚他个两三千!怎么样,这难道不是个很好的机会吗?做生意的诀窍就是消息,只要你消息灵通,发财都是一眨眼的事儿!这几十年来,我一直在努力交朋友,广结人脉。看来,到了兑现些好处的时候了。” 格洛丽亚没有作声。舅舅有些急了,连声问道:“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个很棒的主意吗?” “我不知道,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哎呀!”舅舅一拍大腿,猛地站起来,背着手四处乱转,“现在哪还有时间犹豫?连马丁和我都知道,当地人会不知道?再犹豫,货都要被抢光了!” “那好,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这个马丁是什么人,他为什么知道啤酒厂的内幕?你和他平常联系多吗?他值得信任吗?第二,这家啤酒厂为什么倒闭?是不是产品质量的问题?第三,就算把啤酒运回来了,你们要怎么卖?有没有相熟的零售商?如果要当街叫卖,警察会不会找你们的麻烦?” “......这些问题有什么用?做生意,直觉和时机才是最重要的。我敢打赌,这次一定能成,”他颇为无助地看向她,“如果我自己的侄女都不肯帮我,那我还能指望谁?我只能白白看着机会溜走了。” “你的木雕工艺品商店怎么样了?” 舅舅沉默了一会儿。 “这和我们现在谈的是两码事。”他的口气有些恼怒。 “七个月前,我给了你三千美元用来筹备开店,四个月前,你又向我借了两千美元用作店面装修费用,现在我还没有见着工艺品商店的影子。现在你又要做什么啤酒生意......” “格洛丽亚,我需要的只是一次机遇!拜托你了,最后一次,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如果挣不到钱,我一定从你眼前消失!” 她的目光穿过眼前这间破旧的出租屋,抵达那些母亲不在家的午后。这个眼球发红的中年男人,曾经用一篮篮苹果,一袋袋点心,一次次拥抱温暖了她孤独的童年,成为她构想中理想生活的一部分。现在,他跪在地上,死死揪着她的裙角求她再给他一笔钱,嘴角堆着白沫。 “好吧,”她最后说,“就按你想的那样做吧,我会给你写张支票。如果再有问题......” “我会打包从你眼前消失,绝不反悔!” 那之后,她很久都没再去过舅舅居住的那间小屋子。五周后,她敲开门,面前出现了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女人。 “我找特纳先生。” “哦,他们搬走了。” “......” “咦,你是不是——” 她拉下帽檐,转身快速离开了。 当格洛丽亚敲开格瑞迪社区一间公寓的门时,舅舅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她在内心冷笑:拜托,如果你真想躲开我,那就别忘记给嘉莉换所学校啊?只要跟着她,白痴都能找到你们。 为了躲她,他们搬到了一个贫穷脏乱的社区,这间宽敞明亮的公寓十分惹眼。房间里的装饰奢华浮夸,乳白色外壳的进口电话机,拨号盘是金色的,就是意大利电影里上流社会使用的那款。果绿色的赫胥黎牌中世纪风格皮质沙发,亮闪闪的新灶具,小巧玲珑的烤箱里飘出奶油蔓越莓酥饼的香气,嘉莉在用吹风机吹头发,满头发卷的奎尼舅妈裹着浴袍,懒洋洋地看电视,脚上涂着红色的指甲油——漂亮的东西快把房间挤爆了。 “这里真漂亮,”她说,“很宽敞啊。” 舅舅愣了一下,很快笑着说:“房子的大小无所谓,一家人在一起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洛莉,你也坐下吧?”说着,他去给她泡茶。 她尝了一口:“正山小种,很好喝。” “再来点吗?” “不了,我只想说几句话,很快就走。” 她的目光掠过绯红底色,绘着银莲花的壁纸,舅舅新定制的胡桃木烟斗(他以为自己是爱德华七世吗?),最终停留在嘉莉闪亮亮的红宝石项链上。她在嘉莉这个年纪可没有钱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