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日,祭鬼神,祈消灾。嘉橘园洒扫庭除待客至。 微澜的水面上一艘巨船乘风驶来,周围船只识趣避让。一对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女走下甲板,身后的仆从侍女宛如长龙,甚至还跟着一支打扮奇异的巫师队伍。 南楚无人不晓吴越钱氏的名头,只是想不到当家主人如此年轻: 为首男子不过二十多岁,长身玉立、风流倜傥,精致的苏绣长袍上缀着紫玉;他身边的女孩儿也只十五六岁模样,一双眼眸顾盼神飞,雪白瓷肌上的娇美容颜不输盛夏灿阳。 客人中不少是认识他们的,主动上前打招呼,男子停下脚步一一回应,前行的人流受到阻滞,后方队伍便开始响起切切嘈嘈的低语。 沈修远把脸上厚重的面具掀开一条小缝,探头张望,压低声音呼唤,“师妹,师妹……” “你鬼叫什么!我就在你旁边!”赵锦拽住人的袖子,猛拉一把到跟前,尽量将声音阻断在宽袍广袖之间。 凌冽的寒意从面具遮盖下袭来,沈修远缩了缩脑袋,微微挤出一丝讪笑,“哦原来你在这里啊,那啥……我就是想问下你的伤怎样,怕你坚持不住……” “死、不、了!”赵锦一阵恼火,碍于周围人群不好发作,按着肩膀把人推回原位置,“你老老实实待着,别给我拖后腿就行!” 钱芊芊闻声回头,正好看见这一幕,这位尊贵的钱家小姐樱唇努起,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江淮见自家表妹如此,也跟着望过去,却未发现异样,“芊芊,怎么了?” “没什么。”钱芊芊收回视线,挽上身旁人的手臂,“表哥,我们进去吧。” …… 寝宫中,婢女看着桌子上分毫未动的饭食有些为难,不知手中的是否还要继续放下。 “无需更换了,我是不会吃的。”昭云泽虚弱地靠在床榻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都退下吧。”昭玉陵抬手挥退婢女,亲手盛了一碗鱼汤端到床边,“哥哥,你还是吃一点吧,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昭云泽扭头避开,一句话不说,晶莹泪珠挂在睫羽上,扑簌簌就要落下。 “哥哥,你生我的气了吗。”昭玉陵轻轻吹着汤碗里漂浮的波澜,将脑袋垂下,像个犯错祈求原谅的孩子。 “呵……”昭云泽嗤笑一声,脑海中浮现临别那天清晨赵锦刮着他的鼻子说很快回来的场景,然而再也没回来。 本应该留守郢都的昭玉陵,恰好也在那一天出现在嘉橘园。如今天子下落不明,嘉橘园却大行舞乐,事实再明了不过。 “我只问你,陛下现在在哪里?”昭云泽盯住眼前人,强忍着胃里一阵阵疼痛抽搐。 “不知道。”对上质问的眼神,昭玉陵心里有些不舒服,手上搅弄着汤匙,他不咸不淡道,“我又不痴迷你那位陛下,怎知她的行踪。” 明摆着揣着明白装糊涂,昭云泽一听就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又生气又失望,双眸绝望阖上,“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手中汤匙举了半天,呼唤也无人应声,昭玉陵发现人是真的生气了,莫名的烦躁在胸中燃烧,“哥哥,你就真的那么喜欢女帝吗?” “依我看她死了未尝不是好事,以后你也不用在她身边虚与委蛇委屈自己,你回来……”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脸上,汤碗打翻,带着温度的汁液洒了一身,将明黄金丝线的绣蟒沾污,少年冷峻的容颜僵在当场。 “你闭嘴!不准你胡说!”昭云泽切齿吼出,难掩哭腔,将人往外又推了几下,自己险些因为身体乏力栽下床去。 昭玉陵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打开,半边脸上火辣辣地疼,胸中怒火腾然而起,他恨恨甩开手,“一个异族的女帝值得你这样吗,这才多久你就完全背弃南楚、背弃我们了!” “难怪朝臣都不看好你想要我做王储,如今看来你果然难堪重任!如此怯弱无能怎配我楚之国君!” “可我依然是名典册封的南楚世子。”昭云泽捂着心口爬起,无力去追究弟弟何时变得如此狂傲、野心勃勃,只是一瞬间突然平静下来,找到了与之抗衡的力量。 “父王临终前并未换立王储,无论你如何想,这王位,只要我不让,就还不是你的!” 少年挺拔的身姿如山间松柏,遮住窗外金黄跳跃的光线,一片阴影下,昭玉陵重新审视起床上坐着的人,这张脸庞一如既往温柔绝色,却透着打不破的坚定。 “哥哥,你要与我为敌吗?”一抹嘲讽在嘴角勾起,昭玉陵反而笑了,“有点意思,我还以为你依然是那个单纯柔弱的小绵羊,如今倒让我期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