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下午,太阳已经开始倾斜了。利威尔恰好是背光站着,他脸上的表情我看不太清楚,只能看见他绀青色的眼睛在阳光中暗暗的。他凝视着我,眼中的神情我难以形容,那就好像狱中的囚犯隔着铁窗看空地上的白鸽,双腿残疾的人在轮椅上眺望异端世界。 行人从我身边走过,身上的香水味有点刺激。我笑起来,对利威尔说:“哪能啊,一个五体不勤的医生,你还能拖我后腿?” 利威尔没有说话。他长久地看着我,我不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有一个瞬间,我觉得他的神情是如此痛苦,这种痛苦甚至赛过我们的任何一次争吵。 可是这痛苦就好像水下的游鱼,稍纵即逝,潜入了睡莲下面。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幻觉。 “不过,药的事情没有吹。”我岔开话题,“关于这个,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利威尔跟上来跟我持平,他声音很冷淡:“你赶紧说。” “行吧。格里沙没有药,疟疾在这一带已经绝迹很久,上一次肆虐时他就用光了存货。”我耸耸肩,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他知道哪里能采到这种草药。” 我的这话不作假。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就大概猜到,这位医生手中的特效药恐怕就是奎宁,也叫金鸡纳霜,俗称耶稣会树皮。在我询问格里沙后发现果然如此,不过可惜他现在手头没有,还得麻烦我自己跑一趟。 我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卷,打开后,里面是一幅简单的手绘图,画的是一种植物。这是格里沙临走时给我随手画的图,让我按照这个来找奎宁。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草药,明天一早,我们就去玛利亚的郊外。他当年就是在那里发现的草药。”我说。 我们敲定了明天的行程。终于解决了问题,可是我们谁也没有因此松快些。在晚上,我们用车夫为我们准备的通关文书开了两件房,就这么歇息下了。 我坐在旅馆客房的床边,低头看着那把风笛。我没有吹响它,只是放在手里来回摩挲。 我想起了利贺田。 我们曾一起窝在她的小出租房里看电影。那天我们看了《勇敢的心》,她买来啤酒,我们一边喝一边看。电视机前的小方桌上横七竖八堆满了酒瓶,在威廉.华莱士高呼“freedo的声音中,利贺田喝干了最后一瓶。 她站起来,面色酡红,眼中有不明显的泪光,她伸展着双臂背对着电视机,看着我大声说:“我是主角,斯特莱耶,我现在是威廉.华莱士!” 电视中,行刑者的斧子落下来,华莱士紧攥着的手帕缓缓飘落。我哄着她说:“好吧,我的勇士,你现在是个自由又勇敢的勇士。我的勇士,你要去哪里寻找受难的人民,带领他们自由?” 她不说话,开始脱身上的衣服。屏幕里布鲁斯继承了华莱士的遗志,带领苏格兰人民奋勇厮杀。利贺田向我走来,跨坐在我身上。 “我没有需要拯救的人民,可我现在有你。”她捧着我的脸,轻声对我说道,“我是华莱士,你是我的谁?” 她口中的酒气喷吐在我的面颊上,似乎蒸发带来了热气。我扶住她光滑的腰,低声对她说:“我是你的伊莎贝拉,你背德的王妃,你的知己。” “错,错。”她笑嘻嘻地说,骤然仰起头,把刘海全拨到脑后,露出漂亮又充满醉意的脸,“再说一次,你是我的谁?” “哦,那我是你的梅伦,你起义的源头,你的信念。”我直起身子迎合她,抱着她贴近我,把脸埋进她的颈窝。 “还是错。斯特莱耶,你这个大蠢货。”她揪了一下我的头发,然后扶住我的后脑勺,在我耳边说道:“你是布鲁斯,背叛我的叛徒,我一生的挚友。” “你希望我也临阵倒戈?”我咬了她一下。 她轻轻哼笑起来,抬起我的下巴和我四目相对。“如果我是威廉.华莱士,你只能是布鲁斯。” 利贺田喜欢电影喜欢到如痴如狂。因为现实的悲惨太过缜密紧凑,容不得她抒发太多感想,她便将所有激情龟缩进了电影。她为蜘蛛侠用蛛丝停住火车欢欣鼓舞,然后大骂放掉俘虏的小兵;她在弗罗多.巴金斯被魔戒蚕食心智时提心吊胆,之后却恐吓敌军自动投降。白天,她亲手拔掉了对面的间谍的所有指甲,夜里,她让我坐在她身边,看着屏幕中贞德被烧死默默流泪。 “电影多有意思啊,里面是看不完的稀奇故事,不重样的英雄主角。”她对我说道。 可是现实往往比电影更荒谬。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通常是导演选择对过于惨烈的景象进行粉饰,以求更多人的理解和共鸣。 利贺田喜欢主角,尤其是正面意义的主角。她看电影时喜欢喝酒,喝大了就说自己是主角。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