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禾漫无目的地走在青云宗里,她从前随师父来过几回,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还不曾好好看过门内风景。 与燕山满目的青松绿竹不同,青云宗地势地平,最高的青云峰也不过是个小山包,一条细而缓的青溪蜿蜒曲折,漫过宗门各个角落,青石路的两侧皆栽满桃花,眼下正值花期。 落花承步履,流涧写行衣,她漫步行过大片花林,衣裙上仿佛都沾染了花香。 走着走着,前路豁然开朗,一道敞开的巨大的木门出现在视野中,宣禾被这气派的高门吸引了注意,无声走近了,全然没留意到门柱上挂着的“会武场”三个字。 跨过高高的门槛,面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四下空无一人。 宣禾怕误闯了什么禁地,扫一眼就将离去,一回身,蓦然看到大门一侧的槐树下坐着个人,他怀中抱剑,合着眼似在休憩。 宣禾止步,目光从他怀中那柄眼熟的长剑移到他脸上。 她想,原来这儿就是会武场…… 宣禾定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生怕一动作,树下的人就醒了。 哪知无需她动作,那人似乎觉察到她的目光,不等她踏出步子就睁开了眼。 看见她,凌昭先是惊讶了一瞬,而后一拍衣袍起身,警醒地看着她,眼神里全是戒备:“你为何在这?” 宣禾一口气堵在心里,听他这语气,好似她还能硬闯青云宗。 适才的好心情在见了他之后一扫而空,可师父交代的话还得说,否则没法交差。宣禾深吸口气,压下脾气,抬起头生硬道:“我有话要说。” 她一只手背在身后,不自在地揪紧了衣裙,在他困惑的神情下,语无伦次地挤出一句话。 “日前在伴月宗,桓真的事……的确是我将她送走,她无意于你,是受桓宗主所迫,你,你要想讨个说法找我就是。此事是我错了,特来给你赔个不是,还望道友海涵。”说到最后,宣禾的声音都低了一度,日头不盛,她却有了汗意。 她没去看他,自然没看到他眼中的意外。 僵立一会,凌昭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无事。” 宣禾对他这态度早有预料,不到气急,他总是能心平气和地维持好风度,虽然嘴上说着无事,心里指不定怎么骂她呢。 她情愿他气得暴跳如雷,当即和她打一架泄泄火,也不想看他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佛她牵肠挂肚耿耿于怀的事在他心上不值一提。 看到师父在她身上留下的探听她言行的咒印淡下去,她再站不住,迫不及待地跨出门槛:“告辞。” 远离了会武场,宣禾在花林中打转,徘徊几许,脑海中仍时不时回忆起方才的画面,挥之不去,她懊恼地跺跺脚,背后的裙摆都快被她揪出个洞来。 而身后的凌昭依旧莫名,手中长剑化作一道光落地,裁云望着宣禾离去的方向,惊恐道:“凌昭,咱们怕不是见鬼了?” * 桓真悲从中来,早知这样,她就该早些回来。 她在凡间七十载,陪着她的夫君从翩翩少年到华发丛生,最后亲手为他立了一方坟冢,本以为自己已看惯了生死,可得知宣禾的死讯的那一刻,她还是难以接受,重启了尘封多年的佩剑,不分昼夜地赶来燕山,她明知道这一回来,就没法回头了。 凌昭自觉她没什么对不起自己,只道:“节哀。” 没有在场看客期待的情节,桓真对着凌昭微点了下头就要继续往前,忽然,眼前多出一只竹编的小喜鹊。 桓真一滞,看着凌昭怀里的小姑娘,柔声问:“给我的?” 宣禾点了点头。 桓真接过,微微一笑:“谢谢。” 近百年不见,宣禾很想开口和她说说话,终究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身后是一阵失望的低语。 “不是,你让我看,看什么?” 那人挠挠脑袋:“不对呀。” 随着桓真走远,四下的骚动很快平息,又过了一会,唐珂领着几名弟子从结界中出来,对着上山的宾客长揖,道:“感谢诸位道友拨冗,赶来燕山送我师姐最后一程,师姐生前淡泊,去后不留纤尘,我等与几位师叔商讨过,今日一切从简……” 从简就好,宣禾就怕他按仪程来,找了道士给她招魂送魂,当场把她这具身体里的魂魄抽来就大事不好了。 唐珂长长一段话说完,回身抬起手,在包围洞府的结界上画了道符,气流凝结成的结界骤然消散,飞云峰顶的梵钟被敲响,洪厚的钟声罩住整座山头,洞府外立时静下来。 宣禾百无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