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神思不属,一是十几天要赚到三千多个钱来,最紧要的是,她望了望外边的天色,她怕这天会变。
因豆腐准备四更鸡鸣时起来做,夜里早早睡下了,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陷在世道一片混乱的梦魇里,一整夜沉在里边,逃亡逃亡还是逃亡。
院外鸡鸣声起,桑萝才满头冷汗醒了过来。
瞧瞧天色还早,才松一口气,略缓了缓,忙起身往灶屋走去,点了油灯准备开始磨豆子。
还没推动石磨呢,沈安和沈宁竟都起来了,兄妹俩快步过来:“大嫂,我们来推磨。”
两人轮着磨豆子。
从昨夜起,小兄妹俩就格外沉默,一直抢着干活,到今天越发明显起来。
桑萝看看兄妹二人,叹息一声,没说话。
沈安一直有留心桑萝神色,看大嫂这样子,他越发紧张起来,牙齿无意识的咬着,咬得腮角都微微发痛了,他低着头努力让自己把活儿干得更好。
桑萝打水洗茱萸,配调料,准备做辣油拌素毛肚,素毛肚和水晶脯,这是桑萝今天要带到县里的货物。
她还在备料,沈宁已经去搬柴来帮着烧火了。
这种有眼色,让桑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果说昨天她一直心事重重没太注意,可能注意到了也没上心,今天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兄妹俩较平时更勤快又小心翼翼?
桑萝大概能猜到两个小的在想什么,应该是已经知道交租税的事了,觉得自己兄妹二人,不,兄妹三人是个拖累。
桑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要说一点不郁闷是不可能的,倒不是冲着这两个小的,既然一起过日子了,一石的租税,她还是愿意替两个孩子交的。
让她没想到的是一个已经没了的人,还得交两石税。
真的,他一个顶了她们三个了。
这不是见了鬼了吗?
但她又没法去骂那个叫沈烈的她名义上的男人,这些死在战场上的人死后要是有灵,怕是都能从地底下钻出来掐住当今的脖子给他摁下阴曹地府去。
想到这些,加上做了一整夜的恶梦,桑萝心情难免不好,也就恹恹的不想说话。
直到豆腐做好,素毛肚也做好用陶盆装了,三坛子水晶脯也装好,三个人坐在一处连早餐都吃好了,桑萝算着时间,搬开压在豆腐板上的石块,见豆腐已经成形得很好,利落切好了块。
天光已经有些微的亮色了,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陈有田和秦芳娘来敲门,甘氏和冯柳娘也一道儿,桑萝给几人取货,说了今天会跟她们一起去县里。
东西都搬了出来,该要走了,原是没什么东西需要小兄妹俩帮着搬的,两人却一人抢着帮忙抱了个小坛子,一路跟着下了山。
陈有田拉着架子车要走了,沈安这才忍不住,有些慌了。
跟着桑萝好几步,在桑萝让他们回家去再睡会儿的时候,沈安和沈宁一起拉住了桑萝袖摆。
他看看左右,许是顾忌秦芳娘几人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桑萝看他那样,索性让陈有田几人略等一等,送了小兄妹往回走,安抚了一句:“不要想太多,一夜没睡好吧?回去好好补个觉。”
兄妹俩听了这话齐齐摇头。
沈安小声道:“大嫂,我不累,我长大了,做豆腐、干家务、进山里找东西我都行的,我现在也能帮着赚钱养家了,大嫂,你别不要我和妹妹。”
沈宁也点头:“大嫂,我能养鸡养鸭,你再买几只鹅来我也能养好的,这些一年也能换些钱的。”
桑萝听得笑了起来,一整夜沉郁的心情仿佛都见了熹光,她拍拍沈宁脑袋:“行,等交了租税后有钱了,我就再买几只小鸭和鹅来给你养着,咱们家以后吃蛋卖蛋可就都指着你了。”
这一句关于以后的安排,让小兄妹俩仿佛吃下了半粒定心丸,俱都展颜露出了笑来,沈宁重重点头:“嗯,我一定养好!”
桑萝笑笑,道:“回吧,大家都在等,我就不送你们了,自己注意着点。”
等兄妹俩应了,看着俩人走了一段,桑萝才转身回去和秦芳娘一群人汇合。
这里头就没有心粗的,秦芳娘小声道:“是知道要交租税的事了?”
桑萝点头:“怕我觉得他们是拖累,一个劲儿的干活。”
其实大概还怕她扔下他们走了。
几人皆叹气。
他们这四家,有一家算一家,都要给家里上了战场再没回来的亲人交两石的租税。
两石啊,上好的地,一年尽心尽力的侍候,还得老天爷赏饭,才能收个一石半的粮,如果这地本来就是佃的,那还得给主家交租子,交过租子之后的收成才是自家的。
这就是两亩地都白种了,收成直接给了官府。
更有这里这些人的租税要交,这些年各家折在天灾、徭役、战场上的儿郎也不少,在劳动力本就匮乏的情况下,也无耕牛,年头忙到年尾本也种不了多少地,还能给自己剩下几个?
甘氏叹道:“这两个孩子得亏是遇上了你。”
真到现在还在沈三和李氏手里,碰上昨天这一桩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