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许袂从出租房的浴室里出来,一边用毛巾囫囵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屏幕上显示一条新消息,还有一通洗澡时打进的来电记录,他先先点开短信。 周曼侬:【我和Justin说好了,下个星期天早上八点,我家楼下见。】 他抿了抿唇,回了个“好”。 那通未接来电是伍月打来的,许袂回拨过去。 “喂——小袂,还没睡啊,以为你睡了。” “刚才在洗澡。” 女人说话还是温柔绵软的调子,一如既往,许袂也照旧有应有答。人和人的关系,哪怕亲人之间,有时候就是需要一点识相,许袂从来很识相,他省心懂事到这个时候了,又怎会在即将成人的关头叛逆爆发。 那些争执就那么消弭在风中了,也许化为粗粝的沙石,实实埋在人心底,偶尔的如鲠在喉。 伍月大概已自觉仁至义尽,许袂守完三天灵,看着奶奶火化了,假期结束后还是回学校读书。之后的下葬琐事还不都是她这个大人过去料理的,还要怎么样呢? 其实她不是不惊心,小儿子被她管急了,在家跳着脚要她去死都是家常便饭,可许袂连顶撞她都几乎从没有过。少年模样淡漠疏离,不爱言辞到有点阴郁感,学业生活又省心到无处插手,不外放的人罕见爆发的情绪更让人耿耿于怀。 可到底不还是母子,那点龃龉,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有儿子和妈记仇的道理吗? “最近学习怎么样呢?” “还没到考试。” “吃得好吗?” “挺好的。” 问着问着,也觉尴尬,关心都关心不到点上。 她想,唉,这么大的男孩子哪个和父母有话说。 不过她打来也不是为了问这些的,绕来绕去终于绕到正题,“小袂,今天晚上我和你赵叔叔,在火锅店看见你了,你是不是和个女孩子坐一起?” “嗯。” “那是谁啊?女同学吗?不像哦。” 许袂靠坐在床头,眼睑垂着,听了这话,表情也没什么波澜,“是我兼职认识的人。” “兼职?你干嘛做兼职,妈妈给你的钱不够吗?” “不是不够,是我想锻炼自己,有个摄影师约我在周末的时候当模特,一天就能赚好几千。工作是那个女生介绍给我的,我出于感谢才请她吃饭。” 最高明的谎话,就是真话和假话混在一起说。 谁会不为了钱意动,一个月几千就算了,一天几千,伍月立即把什么早恋的事抛掷脑后,追问关于兼职的事。 然后犹犹豫豫道:“你都高三了,没必要为了钱搞这些,要钱妈妈有的。” 她是穷过的,纵然现在不缺钱了。手里还有为数不少的私房钱,也是手缝紧才存得下——这一笔,现任老公不知道的,至少不知道有那么多,她将来甚至打算全留给许袂,买房子,娶媳妇,毕竟其他财产肯定都给小儿子。 每每想到自己的打算,伍月有种用心良苦无人领会的感觉,但她也不会提前透给许袂,谁知道这个儿子将来出息了,会不会对她有孝心。 许袂听话听音,知道不是真反对,“不会影响学习的,只在周末拍,等我拿到工资后,给妈和聪聪买礼物。” 没有家长不爱听这话,伍月这才有了点悦色,“好。” 她甚至很难得地想起,“年底是不是你生日,十二月几号来着?十八岁了!大人了!要不要妈给你治一桌酒席。” 十二月三十一号,他想。 “谢谢妈,不过不用了,我不爱过生日的。” 伍月又问:“你问问介绍你工作的人,需不需要儿童模特,你弟弟行不行?我看聪聪班上也有这样的,家长给铺路当小童星,上模特班什么的。” 许袂闭上眼,回想了一下他异父弟弟的长相,尽量不让自己冒出什么太刻薄的想法。 “我问问吧。” —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到了下一周的周末,许袂到周曼侬家楼下的时候,Justin的车已经停在那里了,她降下车窗来冲他挥手,“这里!” 此前,周曼侬一直充当着沟通桥梁的作用,她没把话说得太明白。是以到这会,许袂才知道,今天要拍的是情侣照。 周曼侬早就做好准备了,她问得很直白,“需要身体接触吗?到什么程度,拥抱?接吻?” 许袂瞥她一眼,想她怎么能把这种话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