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路终于喝到了龙团胜雪。
“银丝水芽,果然是人间极品。”丁路品完一口茶汤,闭目回味,嘴角微扬,悠然自得。
“这赵官家真是会享受。”
完颜宗汗瞥了一眼丁路盏中之物,“我大金国亦有不少人好此物,尤以文臣为甚。这东西真有这么好喝吗?”
“大帅好酒,必知酒之妙。这茶也自有它的妙处。”丁路道。
“妙在何处?”
“昔日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丁路道,“而且这茶虽是产自中原之物,却对大帅一族也颇多裨益。”
“哦?”完颜宗汗道,“有何好处?”
“金人好酒肉,不过酒肉皆乃腥燥之物,食用过多则易满,这茶正好解酒消腻。”
“如此说来,这茶当真是好东西。”
“茶自然是好。不过如赵官家这般极尽奢靡,怕也是亡国之象。”
“哦,这茶还能把国喝没了?”
丁路微微一笑,“大帅可知这一饼茶值几何?”
“几何?”
“四两金。”
“四两金!可以买两匹上等好马了。”
丁路点点头,接着道:“大帅可知制此茶之人官居几品?”
“制茶的匠人亦可有品?”完颜宗汗一脸疑惑。
“制此茶之人名唤郑可简,他以精妙之法制出此茶,令过往之茶皆望尘莫及,于是龙颜大悦,这郑可简得以官拜右文殿修撰,领福建路转运使。官居六品。”
“有趣有趣,想我大金国一位身经百战的千夫长也只是五品而已。”完颜宗汗道,“没想到制个茶也能做到六品。”
“大帅只知刀枪能杀人灭族,攻城夺寨,岂知这茶亦能腐人心志,祸国乱纲。”
“哦?有如此厉害?”
“要制得此茶,且不说工序之繁细,选料之苛刻,其工财耗损之巨。就说这郑可简,有如此典范在前,效法者众,皆沉迷于奇技淫巧,以悦今上,又还有谁会工于军政,以农兵为重?”
“这宋人的勾当果真讲究。”完颜宗汗道,“怪不得此番南征之前,皇上要本王除了金帛之外,还要网罗各色工匠,一起带回上京。想来皇上也对此早有耳闻。”
“大帅,汉人的奇技淫巧又岂止于此。”
“哦,还有?”
“当然。”丁路把茶盏端了起来,却未品茶汤,“有了好茶,就必须有好器。于是,除官窑之外,汝窑、哥窑、钧窑、定窑不一而足。青、白、蓝、黑各色俱全,其中犹以建盏为最,建盏中又以兔毫为极品,贵戚权门竞相追逐,文人雅士吟咏把玩,奢华之风由上而下,天下事皆荒于戏矣。”
“哈哈哈,那丁郎你不是也好此物?”完颜宗汗问道。
“哎,自古人性皆是宽己严人,所谓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言罢,丁路又品了一口茶汤,“如今赵官家之败,败于茶,却不止于茶。茶只是败象,却非败理,茶本无罪
,罪在人矣。”
“看来,这茶喝得也喝不得,罢了罢了,本帅还是喝酒去。这四两金的茶就留给丁郎慢慢享用吧。”
完颜宗汗随后大笑几声,出了帐门。
丁路在金人的帐中悠闲地喝着极品的龙团胜雪,袁淳风却躲在汴京城内的一家客栈里,惶惶不可终日。
他生怕被人认出来。
好在他生就一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模样,脱掉那一身道士的行头,也就泯然众人。
如今他一身粗布祅,头戴裹头,谁又还认得他是堂堂的护国九天都君、武德大夫。
丁路临行前交代过,在他回来之前切记不可出门。袁淳风倒也是听话,一连数日都呆在客栈里,有酒有肉,除了去不了青楼让他有些无趣之外,倒也算安逸。
但今日他不得不出门了,因为客栈里不仅酒肉没了,就连吃的也已经了。据客栈掌柜说,如今整个汴京城都缺粮了,米价也从一斗六十文涨到了一贯钱,而且还买不到。
更有传闻说,那日开封府的官军击杀了几个纵火抢劫的贼寇,尸体上的肉瞬间就被饥民割光了。而且还有人四处贩卖人肉......
袁淳风身上并不缺钱,他随身包裹里还有圣上赏赐的黄金。虽然拿到手的时候就已经缺斤少两了,其中又拿了些化为金粉做了做样子,但余下的也足够他花销了。
不过,袁淳风还是有些担心。
因为城里已经贴出了开封府尹的告示,要求富豪之家必须将所有金帛上缴,以筹集给金国的战争赔款。
他这身藏几十黄金之人,怕也是官府正要追查的对象。
当然,最让袁淳风担心的还是自己的身体。因为他知道,没有丁路在身边护法,自己的盖世武功就会彻底消失不见。
而没了武功,自己估计连普通兵士都打不过,要是遇上打劫的,那几十黄金子就得成了祸根。
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填饱肚子。
袁淳风记得大相国寺一带集市云集,今日又正好是十二月初八,开市之日。不过,大相国寺在内城里,所以他一路往丽春门走去,只要进丽春门,再一路延着东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