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嬴政那里得了命令，我便去了雍成令那里寻来李斯的下落，来回折返以至午夜时分才得阖眼，待我迷迷糊糊起身时，才惊觉天已大亮了。 我赶紧动身快步来至嬴政下榻的寝宫，放慢步履站定在宫门口，只听殿内有声音传来，“那日所观先生上书，倒是对当前局势颇有见解，不知对大秦一统六国之势，可有进一步之策论？” 我心下了然，嬴政果然在试李斯才学，已而殿内飘来一个不疾不徐的声音：“然古时欲成大事者，必先顺势而为，商灭夏，周取商皆是如此，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便是如此。秦自穆公时，虽位列春秋五霸，却未能实现统一之大业，实则列国仍有图强之生机。而自孝公始，周王室式微，秦国奋六世之余烈，早已成为当今第一大强国，兵甲百万，关中平原沃野千里，列国诸侯无不来朝，这便是时机。而王上贤能无双，又接连收回兵、相二权，横扫六合便犹如除灰扫尘，故而现在正是完成帝业、一统天下之最佳良机，万不能错失。” 嬴政颔首，问：“那寡人应让如何呢？” “灭韩。” 我眉头一紧，李斯又道：“以秦之强，六王见王上譬如郡县之君，臣只担心六国合纵，出其不意攻打秦国，这便是智伯、夫差、湣王败亡的原因啊，故而臣愿大王毋爱财物，赂其豪臣，以乱其谋，不过用金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啊。” 嬴政的声音似有笑意：“那依卿之意，该先攻哪一国呢？” “韩国。用灭韩之战，向山东诸国展明王上统一天下的雄心！” 我站在殿外良久，待殿内的声音消止，嬴政才携李斯出殿，见我已候在殿外，他嘴角笑意更显，但身侧还有他人随侍嬴政微微敛住笑意，道：“去准备吧。” “诺。”内侍领命而去，嬴政则带着我与李斯一同前往赵姬寝宫，回廊旁支出的树杈被积雪压弯了腰，朔风一吹，皆拂在了李斯身上，我微微抬眉去看与我并肩行走的李斯，他瞧不出喜怒，情绪藏得很深，这是一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才，言想他方才之言直指韩国，实乃秦国东出灭诸国必走的一步，我既为嬴政觅得一位良才而欢心，然也隐隐为韩非忧心，这两位同门，终是要走到针锋相对的地步了么？ 已而，嬴政站定在大殿门口，对着端坐在殿中的赵姬深施一礼：“母后，随寡人回咸阳吧。”赵姬眼中泪意涟涟，她赶紧拭了拭脸上的泪水，勉强扯出一张笑脸，疾步走向站在殿外的嬴政，“我儿……”她看了看站在嬴政身后的我与李斯，终是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嬴政扶着赵姬的手，缓缓走出壅城，城外带甲的兵士齐举兵戈，山呼恭迎太后，赵姬借力嬴政的长臂登上了轺车，嬴政看了眼车上的御者，道：“寡人亲自驾车。”我会意，嬴政此举便是要让天下人看清他的仁孝之心，哪怕赵姬犯了天大的罪过，他都要做出一副不计前嫌的模样，我盯着他颀长的背影，心竟有些泛疼，那赵姬何其糊涂啊，为了情人竟连亲生儿子都不顾及，若我与嬴政异位而处，大概不会轻易饶过赵姬，更不会给她如此高的规制迎她回咸阳城。 嬴政修长的手指勒住缰绳，一扬马鞭，驷车轻快地沿着驰道跑了起来，王冕荡漾的朱玉声，落在我的耳朵里，我沉了沉心神，如今嬴政堂而皇之地御车，联想之前他遇刺诸事，我更不敢放松心神，夹着马肚来到蒙恬的身边，道：“王上亲自御车，你我更需谨慎。”蒙恬颔首，他驾马来至嬴政左侧，我则来至右侧，排成一道直线，将嬴政护在当心，嬴政瞧着我两凝重的眉目，倒也笑出了声。 端坐在马车中的赵姬，此刻想得却不是嬴政的安危，她掀开车帘，悄悄支会我过来，道：“凝雪，你也是赵国至秦的老人了，对相邦自不比旁人，你要在王上身边多为相邦求情呐。”我看了眼嬴政，嘴角一哂：“太后难道忘了昨昔嫪毐之乱的惨烈了么，凝雪劝太后切勿多言，好生在甘泉宫颐养天年吧。” 我的语气不善，赵姬自是听出来了，车厢并不隔音，嬴政自也明晰，就在赵姬欲发火之时，他微凉的声音传入车厢，“阿母，待吕不韦离开咸阳之时，孤自会安排你与他见上一面，至于其他切莫多言了。” 赵姬的身子猛地震颤，随即关上了窗牗，我打马来至嬴政身边，嬴政并未看我，修长的手指一扯缰绳，车轮在皑皑的白雪中压出一道道车辙。因要顾念赵姬的身体，从壅城至咸阳的途中，我们走了十多天，到望日才遥遥望到咸阳城头的秦字大旗。 待嬴政将赵姬送入甘泉宫后，还未休息他又拉我去了嬴傒府上认亲，彼时我跪坐在嬴傒与嬴政面前，接受着嬴傒如刀锋版锐利的目光审视，我低下头，听着嬴政与嬴傒的对话，冷汗自背部缓缓而下，待一切尘埃落定时，我已涨紫了一张脸，被嬴政拉着才走出了嬴傒府。 走出府许久，我仍觉得似有一团火在我面上做烧，嬴政微叹了一声，道：“大伯实乃一介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