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莲花开得正好。叶儿绿,花儿俏,朵朵拥簇着石桥上的六角朱顶飞檐小亭。 又是一阵微风吹过。满塘碧叶轻摇,送来了阵阵热浪。 远处,皇后和萧遇走在前头,身后有小太监举了华盖遮荫,自然不怕毒辣的日头。 可怜了城中官眷,被硬邀来赏花不说,还要被滚烫的日头晒着,纵然穿着轻纱,也早已汗流浃背,脸上偏还要挂着讨好的笑,时不时附和几句,讨宫中贵人开心。 楚楚都替她们累得慌。 皇后命她在亭中赏景,她自然不会乖乖地坐在那儿,心甘情愿做那些个贵女夫人的口中笑谈。 转念一想,突然想到了个好去处。 楚楚一口气跑出了二里地,穿过几条抄手游廊,熟练地拐进一个角院,推门进了厢房。 双门紧闭的那一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出来,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小丫头,又和人打架了?”身后传来一句调侃。 与其说是调侃,不如说是长辈对小辈开的一个玩笑。 那人的声音温柔低沉,满是阅尽千帆后独有的沉着与冷静。 楚楚回身,窗前的软榻上,一位穿着赤色官服的白须老人正拿了卷书,正襟危坐。 塌中央的小木几上摆了一张棋盘,黑白棋子都被收在盒子里放在两旁,最外头放着两盘糕点和一盏清茶,榻前香炉青烟袅袅,淡然安宁。 楚楚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见过宋大儒!” 一本正经说完,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欢快跳脱,一下蹦到榻前,盘腿坐了上去,自顾自地拿了块桂花糕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道:“在宫里头哪里敢打架,一不小心摔泥潭里头去了而已。” 她撒了个谎,姐妹间的口角实在没必要到处宣扬。 “大儒在这宫里,好吃好喝,住得也好。就是偏了些,不热闹——咳咳——” 她嘴里本就发干,一块桂花糕整个塞进去,不过嚼了几口,嘴里就像被塞了把沙子,一口咽下去,果然就被噎住了。 宋维安忙给她拍背顺气,端了自己的茶水喂给她喝,“刚送上来,干净的,快喝了缓缓!” 楚楚双手抱着茶杯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或许是在外头被热晕了,隐约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懊恼,还夹杂着瓦片相撞的“铛铛”声,可抬头一看,一瓦压一瓦,齐齐整整,并没有什么异常。 心道是从前武侠小说看多了,皇宫里头,哪个不要命的敢上屋顶偷听? 喝完,她咂了咂嘴,道:“这茶不好喝,涩!” 宋维安捋着胡须笑笑,拿了手指隔空点了点她,“你小丫头,口味越发刁钻了,上好的毛尖都满足不了你了?” 一缕微风从窗外卷入,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 楚楚放下被喝得干干的空茶盏,秀眉一挑,瘫了摊手:“实话。” 目光落到宋维安和蔼温慈、有些微胖的脸上,纵然年过花甲,却不见几道褶皱,也并不枯黄,反而是红润润的,若非那一撮白须,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花甲之年的老头儿。 宋维安才学了的,少年时便因一篇诗文名扬千里,被先帝征召入京,直入中枢为文官要职。 奈何性子耿直,二十年前于“秋崖一战”直谏,以命要挟当今圣上收回成命。 战前换将,本就是大忌,皇帝被他的无礼触怒,打了五十大板后流放琼州。 只是后来的事证明,当年他的直谏,句句在理。 若是听了他的话,或许大齐不会被逼得南迁,也就不会形成北燕南齐天下二分的局面。 可是,没有如果…… 南迁后皇帝悔不当初,重新启用了宋维安尊为大儒,如今他也算是门生广布,就连当朝宰相都出自他的门下,可谓是文人泰斗,闻名于天下文坛,就连北燕的皇帝都在想方设法将他招揽过去,好为自己名正言顺地谋天下铺路。 若不是北燕皇帝三番两次派人掳掠宋维安,南齐皇帝又怎会让一个臣子入住皇宫。 史书中载,北燕最后灭了南齐。 亡国之时,像宋维安这样大儒通常会为家国守节,定然不会屈服新朝,甘为亡国奴。 可这样慈善的一位老人,学识渊博,若是短短几年后就要被命运压着做出生死气节的抉择,未免有些令人痛惜。 楚楚紧紧攥着流云披风,贝齿轻咬,踌躇半晌问道:“大儒,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北燕灭了南齐,你会如何?是归顺还是……” “楚楚。”宋维安闷闷地笑了两声,避而不答,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