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发了芽,我对家里牵肠挂肚的东西又多了一样。每天放学回来书包一甩就奔上平屋端着花盆看,它长的好慢。我仔仔细细端详它的每一寸茎叶,顺手把它从土里挖出来连每一丝根须也检查一番,再埋回去等待下一轮的检阅。 花都是娇弱的,经不起折腾,特别是玫瑰啊牡丹啊这种花朵格外大格外好看的,也格外脆弱。我每天一挖的行径折腾坏了花芽,它不仅不长了,反而一日日的萎蔫下去,我捏了捏,有点脆,好像要死。 我问姥姥它怎么了,姥姥得知了我每日挖出检查的过度关心颇为汗颜,叮嘱我别再挖了。我心里着急,它看起来浑身上下没一只虫没一块斑,到底哪里病了。 我照例登上平屋探望牡丹,这天将她从土里请出来的时候手有点潮,弄断了一条根,我心虚的把它埋回去,第二天放学回来听姥姥说,这花好像死了啊。 我想见牡丹,它不想见我,我的一套关心它也没能消受。期待了半个月后我的牡丹不仅没开花反而死了,真让人失落。 更失落的是班主任陈晓虹让我回家给我姥姥捎句话,就说“甘饴没有学籍啊怎么办”。 我不知道什么是学籍,但是大家都有我没有,总归不太好。 姥姥得了信儿忧愁起来,我没心没肺,捎完话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过了几天,姥姥亲自送我去上学。 那时候这种信息还没有全国一网通,陈晓虹古道热肠,亲自给我录入了学籍。这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我没见着我的学籍在哪,但是姥姥说我跟同学一样了,这东西我现在也有。 解决了这事儿我又欢天喜地的参与到同班同学的课间活动中。今天我们扮演巴啦啦小魔仙,每个人拿着支花里胡哨丁零当啷的笔充当魔仙棒,可惜没玩多久上课铃就响了。这节课上数学,学校老师本就数量有限,原来的数学老师身兼多职,教着几何算数还要兼任体育训练,可能太累了于是不干了跑了。我前天刚看完让子弹飞,我想,兴许是学校让他打两份工,但是只给了一份的钱。要真这样的话谁能乐意,搁我我也跑。 新来的老师在黑板上写:宁波。 她说,同学们,我叫宁波,今天开始就是你们的数学老师了。 我觉得她名字很有意思,天气预报里有个地方就叫宁波,她的名字也是地名,她是宁波人吗?我没去过宁波,离我们这里大概很远吧,很远的人和事物我都无从了解。 但是后来我发现宁波跟我们这本土产的老师没什么区别,她也要吃饭喝水,生气的时候比其他老师发火还吓人。 转年我升了二年级。每次看天气预报我都执着于找宁波,这天忽然听新闻说全国爆发了禽流感。 我不明觉厉,再去学校老师们也都紧张兮兮,让我们每个人再上学都带一支体温计。每天早晚老师都在班里喷醋,我讨厌这个味道,上学放学都来去匆匆。 第二天我带着体温计上学,每个课间都要测体温,我发现了新难题,我不会看水银柱。 上午四节课下午三节课,一天要测八百遍体温,老师不能每次都来给我看,我只好滥竽充数,大家甩的时候跟着甩,大家看的时候我也低头看,老师问“大家体温都正常吗”的时候跟着一起回答:正常。 看体温我不长于此道,于是每每甩体温计都十分努力,想在这三环节里通过其他这两个环节拉一下平均分。学校怕感染采取单人单桌,我第一次出师甩体温计就甩到了我旁边人的桌沿上,体温计嘎嘣一声中道崩卒。 我手实在是太潮了,体温计一天一换新都赶不上我报废的速度,第四次回家跟姥姥说“我体温计坏了”的时候,我看到她皱了眉。 这可太糟糕了,我最怕她皱眉,下决心下次甩体温计一定要小心再小心,然而事与愿违,越是小心翼翼越容易出变故,第二天我惴惴不安的带着第五根断掉的体温计回家,趁着学校收二十块本子费的机会跟姥姥说,我们要收二十七块钱。 我只坏一点,体温计七块,我一块也不多要。 可惜,村里各家走动来往实在是太多也太方便了,我还没到家事情就已经露馅,我卜一进门就被姥姥揪到炕沿打了两下屁股,她看起来怒气冲天手劲却很轻,平生第一次挨揍,忧愁混杂着屈辱我很给面子的哭了一脸。 她问我多要钱干什么了,想买什么说就是,为什么要撒谎,今天是给我长个记性,好孩子是不能撒谎的。 我抽泣着答应了以后做个好孩子不再撒谎,转头就哄她说我多要的钱去买了辣条雪糕吃完了,我年纪尚幼就无师自通了什么叫善意的谎言。 吃完饭我去西屋睡午觉,小孩喜欢翻箱倒柜,我也不例外。柜子抽屉里有几个婚纱照的相框,一对陌生的男女在里面笑得一脸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