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以后,日子再度回归了平静。 无央没有再见到西门胤,虽然她还住在同一个院落里,可西厢毕竟是偏房,若非刻意,又何来偶遇? 她仍是与绘心同住。 绘心把院子后的小花田交给她打理。她打理着花田,学习着医书文献,日子倒与从前无异。 作为主上的近身仕女,绘心日常十分忙碌。特别是这些日子。 无论怎样忙碌,绘心总会抽空与她同用晚膳,像青霜一样陪她说话。 这日,正月二十八,正是二十四节气中的雨水。 老天爷仿佛端了个储满水的漏斗,淅淅沥沥,雨不停息。 无央趴扶在窗边,一面看雨、一面看书。 绘心较平日回的早些。见无央衣衫单薄,她来不及更衣,便为无央取了件披风。 无央稍稍推拒着:我不冷。 绘心道:“我知道你不怕冷。可淋着了雨、冻坏了身子,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她边说边关上窗户。 两人各自洗漱,然后同桌用膳。 绘心回屋后,房间里燃起了炭火,衬着明亮的烛光,驱走满室的清寂。 偌大的空间仿若有了生机。 无央坐在桌边,很认真地看着绘心。 绘心笑了笑,“你是不是想问我,今儿为何这么早?” 无央点点头。 绘心沉默一会儿,还是选择据实相告。 “我不是告诉过你,主上让我重修如玉楼吗?其实,那是主上的新房。想必你也知道,主上,要成亲了——” “你不要误会,主上的亲事,是先主人订下的,对方是盐城古家的古惜语,指腹为婚,由不得主上做主的!” 在无央看来,绘心的解释是多余的。她只是一个药奴,就像忘忧谷的炼丹炉,即使被火烧得遍体鳞伤,只要主人需要,就必须物尽其用。 无央给自己盛了一碗饭,给绘心盛了一碗汤。 她的淡然,让绘心感到无奈。 “古惜语是盐城城主古焕然的女儿。古焕然曾与先主人结拜,主上尊先人之命,亦要敬其一声叔父。”绘心继续说道,“二月初二,正是主上大喜的日子。成亲后,主上仍住清风院,新夫人住如玉楼。你放心,主上对你,一切都不会改变!” 无央在心里苦笑:能改变吗?他身有赤蛊,她以身寄养冰蚕。她曾听闻,古惜语为西疆第一美人,与西门胤一起长大,传闻是青梅竹马、天生一对。面对她,他也是身不由己吧—— “那,元蓉的事——”无央艰难地开口。冰蚕对她的影响并未改变,她的每一次发声,依然喉痛如裂。 “元蓉虽是金一奎的远房亲戚,但她家在曲城,曲城城主狂战素来对主上不满,尚不能确定元蓉的幕后主使。主上的意思,是按兵不动、引蛇出洞。”绘心轻叹,“你始终只在意青霜的死吗?” 她还能在意什么?无央无言。可喉间除了说话时的疼痛,还有一种如鲠其中的感觉。 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西门胤一袭红衣、满身风华;他自马上回眸一笑,抱起她同乘一骑;他握住她紧张到发汗的手,直到她松懈,十指相扣;他在她耳边说,无央,我—— 无央猛然惊醒。 窗外依然有雨,而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依然久久没有散去。 —— 西门胤大婚将至,其统领的四城七帮会,除虞城常勋和曲城狂战,皆来道贺。 二月初一,西门府设宴,款待所有来宾。 正殿上,灯火通明、歌舞长兴,来宾觥筹交错、不亦乐乎。 青花会掌会白璇正喝着闷酒,她看着院子里的大红灯笼,还有柱子上的大红喜字,一切都是那么刺眼。 玉茗会掌会楼箬前来敬酒,话里却满是取笑,“姐姐这是在借酒浇愁?” 白璇没好气道:“主上大喜,有什可愁?” 楼箬故意长叹,“姐姐为主上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却得不到半点垂怜眷顾,实在不值!” 白璇道:“为主尽忠乃分内之事,何来值与不值。妹妹说话,还是三思为好!” 楼箬道:“姐姐至情至性、尽善尽忠,妹妹受教。可这高楼起、高楼塌,也是常事。审时度势,择木而栖,方为良禽。” 白璇呷一口酒,不想深究此话之意,只想着主上的模样,心上一苦: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她望着厅外的天空,那一轮新月,仿佛如她的心一般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