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转之间,这一片绵连的大火之中,似有什么东西自桌上掉落。
那是一份手稿。
一份字迹遒劲、写得密密麻麻的手稿。
——“季老师,这书店的客人明明大多都是男子,可为何这些书架上都摆满了女德女戒之书?明明大多女孩子都不会读书识字,她们甚至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为什么总有这么多规诫女子的书籍,他们制定着所谓的规矩,要求姑娘们必须本本分分、必须贤良淑德。”
——“这世上,为何没有一本书教男人该如何敬爱自己的妻子?”
如何知她,敬她,爱她。
字迹渗透纸背,落地生痕。
这是他来到金善寺这么久、以柳恕行的身份陪她这么久,所写的
第一份手稿。
从平等的爱,到相互的爱。每一笔、每一行字,皆是力拔千钧。
大火飘摇,忽尔有风将其吹入火海中,狂卷的火舌兴奋地冒着热气,将手稿吞噬。
漫天大火,这份爱意化为灰烬。
……
姜泠忘记自己是怎么昏睡过去的。
只记得眼前砸下来了个什么东西,紧接着,有人稳稳当当地抱住了自己。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倒下的房梁砸在了那人背上。
他好像伤得很严重。
血止不住地往下流。
姜泠深吸了一口气,从榻上惊醒。
周遭无人,面前并不是那宛若囚笼的皇宫,而是一间格外素净的屋子。房间中的菩提佛像在告诉姜泠——她还在金善寺中。
“……柳、柳恕行?”
屋内杳无一人。
“柳恕行?!”
得不到回应,姜泠心中愈发慌张。她浑不顾自己喑哑的嗓音与疲惫的双腿,走下床。
“柳恕行,你在哪里?”
眼前并非他们先前所居住的庭院,而是山寺上的另一间屋子。她扶着墙壁推开门,只听“吱呀”一声,院落中的景象在眼前铺展开来。
没有柳恕行。
也没有绿芜与青菊。
更没有那一间熟悉的灶房。
姜泠弯腰咳嗽了两声,苍白着脸往前走。
等等。
她敏锐地蹙起眉头,凭着对火烟味的敏感,于转角处发现一缕若有若无的烟雾。
心想着步瞻或许还在此处,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自从那日护国礼后,姜泠心中时常忧虑不定,总觉得那人会上山,将她再度抓回去。为了挣脱,也是为了自保,她特意在买了一把小匕首,藏于袖中以此来防身。
果不其然,于转角之处,她嗅到一阵淡淡的旃檀香。
那人一袭素衣,背对着她,面前是一捧火焰,正在烧着什么东西。
姜泠定睛,旋即大惊失色!
那火焰中徐徐燃烧的,居然是……柳恕行的衣服!!
步瞻背对着她,伸出修长干净的手指,将又一件沾满了斑斑血迹的衣袍往火堆里面扔去。
姜泠太阳穴突突直跳。
当她看见那件满是鲜血的玄黑色袍衫时,脑海中直冲上一个想法,紧接着,她悲从中来,整个人颤抖得不成样子。
她的双腿发软,无力地张了张嘴巴,却惊觉自己发不出来任何声息,就连同呜咽声也与眼泪一同被吞没,整个嗓音喑哑得吓人。
步瞻手里的、火堆里燃烧的,那是柳恕行的衣衫。
那是柳恕行的、带血的衣衫。
步瞻杀了柳恕行。
冷风吹落,淡淡的光影坠在男人衣肩处,他只身一人玉立在火堆前,只看着那矜贵淡漠的背影,姜泠悲愤欲绝,胸腔之中的那颗火热之物怦怦不止、在往下渗着鲜血!!
是他,
是步瞻。
是步瞻杀了柳恕行。
是步瞻,
残忍地杀害了他。
女人撑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
她的衣袖间寒光一闪。
紧接着,一把锐利的匕首捅入血肉。
步瞻不备,下意识一拧眉,低下头时,那匕首竟已经刺穿了他的身体。男人登时喷出一口鲜血,血迹四溅,更瘆人的是他胸口处的血印。见状,四周响起一道道惊呼声。
“皇上!”
“有人刺杀皇上——”
守在一侧的谈钊亦大惊。
“主上——快保护主上!!!”
步瞻眼睁睁看着那匕首刺破胸膛,先是一怔,而后嗅着从后传来的那道熟悉的香气,愣愣转过头。
他看见一双鲜红的、极为漂亮的眼睛。
是他的阿泠。
他赶忙抬起手,制止住欲拥上前的下人。
只见女人披散着头发,颤抖着眉睫与双手,将匕首狠狠地刺入他的胸膛,一双眼里尽是恨意与绝望。
风影重重,扑面而至,吹掀了她眸中的清醒与理智。女人孱弱的身形在寒风中颤抖着,无助而可怜。
她的一双眼红通通的,泪却流不下来。
姜泠举着双手。
她颤抖着双肩,沙哑着声音,抬眼恨恨地看着他,看着他嘴角的血迹蜿蜒而下。
“为什么。”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