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是聪明又漂亮的别人家孩子,别说在松本先生那里,所有人都算上也极少有人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照朝直接被这毫不留情面的一番话讲懵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春高报道这件事老师一直没那么支持她,这事儿照朝早就知道。当时刚看到消息她就跟松本先生商量过,得到的评价是“浪费时间”—— “最多也就是申学校的时候多一笔社会活动的履历而已,”松本先生当时是这么说的,“别的也就没什么了,你这个水平该会的早就会了,去也学不到什么新东西。” 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应该是在夸吧,照朝想。当时还是暑假期间,春高的预选赛还没开始打,她拿着从官网上扒下来的资料去找老师问意见,结果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我这么说,你大概也是不会听的。”松本先生停了一下才又继续说,“去去也行,反正你也不是冲着学什么去的,自家主办的比赛,就当去涨涨见识了。” 青年记者计划和春高的主办方都是旭日新闻社,这也是老师说“自家比赛”的来源。松本先生当年就是在《旭日新闻》体育版做记者,春高当然也是跑过的,“要是想走电视媒体这条路、想当主播什么的,那可能还价值大一点,但你不是铁了心想干纸媒吗?” 这倒是事实,毕竟是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教她的老师,说照朝的每一句都在点上,当然也包括那句“不会听”;而她报名春高的报道项目,当然也有别的理由,就像当年外婆带着她,把站前卖场的才艺班挨个走了一遍,最后照朝自己选了摄影时的理由一样。 因为有影……有在意的人在那里,所以一定要去;照朝从来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从小到大所向披靡。小学的时候跟着小猎隼队东奔西跑,从教练到队员没有她叫不出名字的人;中学进了北一之后出了点岔子没加新闻部,但技术水平摆在那里,回回比赛最好的拍摄席位也都是她的,雷打不动—— 只是中学三年北一从来都没有打到过全国,所以像春高这种全国性比赛的场合,对照朝来说也是前所未有的头一次;但一如既往地,她也仍然找到了办法、抓住了机会,仍然可以跟着他去到橙色球场—— 唯独在国青这件事情上,照朝第一次感觉到了无从下手的茫然。她甚至婉转地问过记者计划项目的带教老师,当然,也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或者的确是天数少,或者确实没有这样的安排。但照朝始终坚信自己只是没有找对方法而已,就像春高,在了解到春高官网贴出来的记者计划相关的消息之前,她也曾经感觉无从下手过…… “可能像你们那种几个学校一起搞的集训,什么事情都要学生自己负责做,后勤也好外联也好等等,”听筒里传来松本先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一针见血,“但对于国青这个级别,要是还有什么事情、非得依仗着你们这些高中生来干,那排协那些人可以都回家吃自己了。” 听到这里照朝攥紧了手机。以往熟悉的几条路都走不通,当时松本先生又还没给她回话,她是真的动了迂回的心思,反复变着关键词搜,想看国青的集训有没有什么志愿者征集的消息…… “搁我们这个行当也是一样,尤其纸媒,论资排辈的毛病最严重了,你听过有打球的少年天才,听过有当记者的少年天才吗?”松本先生反问她,“就算是以后你真的走了这条路,什么赛事派什么人去、谁跟哪条条线也是有讲究的,也会有那种明明什么都可以、但就是不让你去的时候,你得有这种心理准备才行。” 照朝咬着嘴唇没出声。但电话那头的松本先生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对,停顿了半秒钟然后缓缓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从小就是这样,别人愿意给你铺路,你自己也争气,脑子聪明,所以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能得到——” 明明老师已经放缓了语气、没那么咄咄逼人了,从说话的内容到方式也都没像刚才那么丝毫不留情面,但照朝听得不知道怎么着,差一点眼泪就要掉下来。她其实隐约也知道这事不太可能,是国青的集训,并且只有五天,大概确实是不会开放给像她这种普通的高中生参观、或者报道什么的…… 说报道未免也太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老师的意思照朝清楚得很,这是她的能力无法触及的领域,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无论是以怎样的身份,多年的摄影爱好者、经验者也好,长期而稳定的专栏供稿经验、刊物制作和报道的能力,以及她积累的那些经验和光环,都是如此—— 哪怕是真的“身份”。照朝知道自己之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发报纸就发报纸、想写专栏就写专栏这些事情,大概背后也有她是谁的外孙女、她是谁的学生、她是谁谁等等这样的因素,她一直都知道,然而哪怕是这些,面对着终于无从下手、终于无所适从所以统统哑火了的国青集训,仿佛横亘在眼前的高墙,通通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