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府前厅,宣旨公公站在堂中,仰头看向墙上挂着的裱画,那是一幅草原八骏图,颇有边关意境。 端旨的小太监不明所以,也偷偷看过去,静默间听见公公说:“托勒。” 这一声轻而尖锐,却不刺耳,反倒如黄鹂鸣柳,让人听完后莫名的心底惆怅。 卫云远从门外跨进来,闻言一怔,随后笑开,“公公好眼力。” 宣旨公公看向来人,顿时喜上眉梢,笑口一扬,“咱家是瞎猫碰耗子,哪懂得这些文人墨宝。倒是候府今儿才是喜鹊连天,侯爷接旨吧。” 明晃晃的圣旨端正摆在红布漆盘里,盘龙纹的金丝绣线在闪光,典雅而静穆庄严。 威远侯府上一次接到圣旨是在五年前,老威远侯葬棺的第七天,女扮男装的卫云远一身官袍,袭承了本该属于她的兄长的爵位。 卫云远敛下眼睑,沉默地单膝跪地,嗓音喑哑有力,“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威远侯卫云远,贵而能俭,保江山社稷,护国有功,故赐雪花白银五万两,鎏金錾花银盘一个,东珠一双,乌骓马一匹,绫罗绸缎若干匹,钦此。” 宣旨公公合上圣旨,将其郑重地交给卫云远,笑意满腔,“侯爷快请起,那匹乌骓马还需侯爷亲自去御马监挑选。” “公公客气了。”卫云远拿着圣旨站起来,给一边的大管家传了一个眼神,随后客套道:“公公辛劳,一点茶水公还请公公笑纳。” 大管家从下仆手中接过盖红布的漆盘,热情洋溢地塞给宣旨公公,“请公公笑纳。” 卫云远的一点茶水公足足五百两白银,整整齐齐摆在红布下,像是一盘晶莹剔透的银饺子,比一些皇亲国戚和大臣赏得还丰富。 宣旨公公立马笑开颜,眼色传给身后的小太监,嘴边客气推脱,“使不得,使不得,这是咱家的本分。” “一点茶水钱,公公一路辛劳,不必推脱。”卫云远轻飘飘的回道,话了时又觉得意犹未尽,接着说:“咳咳,本侯患疾已久,还望公公能在陛下面前替臣美言几语,劳烦公公。” 宣旨公公现在有点乐不思蜀,只想回马车上数银子,连忙客套,“自然,请侯爷宽心,陛下圣德,侯爷自会得天子庇佑。时辰不早了,咱家还得回宫伺候陛下,就不久留了。” “公公慢走,”卫云远当然不强留,“管家送公公出府。” 大管家走前边开路,宣旨公公来时带一堆御赐之物,走时带五百两银子,这一程赚得眉欢眼笑,带着一行人神采飞扬浩浩荡荡地回宫。 卫云远握紧圣旨,扫视过厅中整齐摆放的五个朱红漆金大箱子,上面贴有御赐封条,里面封装五万两白银,在厅堂左侧,也放有其他的赐品封箱。 “都搬到库房去,按规制入库。”卫云远神色淡然,丝毫不见喜色,随意地让仆从把这些昂贵的御赐品抬走。 她看向墙上的草原八骏图,神思悠远,眸间寂落。那画的背后,有一块朱红印鉴,和一行潇洒风流的小楷。 这幅画创作于昭元六年,她的兄长刚率军攻下托勒。那是一片难得的上好牧场,牧草碧绿,辽阔千里,打马奔驰,少年的意气同青草一起飞扬上天。 那年的少年将军,年方十九,能文善武,喜爱丹青,喜爱在草原牧场肆意的奔驰。也是在同一年,画作完第三个月,敌军突袭,牧场染血,少年将军战死草原,从此不归乡。 “阿兄,”卫云远独自一人在空荡的厅堂中,低声感慨,“你看,原来还有人记得托勒呢。你放心,云远迟早会把托勒再拿回来。” 卫云远站了一会,拿着圣旨去书房存放。而书房里,明傅瑾正倚在美人靠上,悠闲地翻看从书架上随意抽出来的游记。 “你怎么还在这?”卫云远看到美人并不觉得欣喜,只顿感眉心抽疼。 明傅瑾从容不迫地从书里移开视线,抬起眼看过来,格外坦荡,“侯爷还没给妾身立字据,妾身自个写好了,侯爷看看有何不妥之处;若无不妥,便签字画押吧。” 这淡定语气让卫云远心底直呼:假仁假义的奸商。 她走进内室里,把圣旨随手丢进暗格后复又出来,拿起那份契约一看,虽然并无不妥之处,但字里行间莫无一处不占侯府便宜。 磨了磨牙关,卫云远评价得非常到位,“你可真是厚颜无耻。” “多谢侯爷夸赞。”明傅瑾承认得理所应当,“侯爷快签吧。莫不是侯爷事到临头,胆怯了?” “本侯这就签。”卫云远随手执笔,力透纸背落下姓名,印下私鉴,“成了。” 明傅瑾起身走近,拿过契约书认真仔细审看,面色轻松,“多谢侯爷。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