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敢威胁少奶奶,也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宝娘走上前,应是故意撞她的,见何平安沉默不语,算是扳回一城,冷嘲热讽道:“你是什么底细什么跟脚,私下里咱们把话说开,别跟我摆谱子,要不是我家小姐,这福气万万落不到你头上,可别得了便宜又卖乖。” 何平安背贴着墙壁一角,面上无甚变化,心底实则已经细细琢磨起来。 若她真的说出来,究竟如何。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纵然是李代桃僵,也与顾兰因拜过天地祖宗,再坏也不过是…… 她微微抬起眼,黑沉的眼里陡然出现了一道虚晃的影子。 宝娘已经走远了,何平安余光扫到卧房门前,那挂着的烛灯暗淡无光,再往走廊的尽头看,隔扇繁复精致的雕刻在黑暗里像是人一样,显露出沉默的眉眼,于无声中细看这来来往往的过客。 何平安吓了一跳,只是走了几步,忽然便有醍醐灌顶之感。 她回到屋里,也不管那头的陌生人,卸了钗环倒头便睡去,许是心思太重,连梦里都是这黑森森的大宅子。 披头散发的少女在黑暗里提着一盏灯,路过窗前,依稀听得见老人的絮语,年轻男女的情话,以及接连不断的滴漏声。 这时西风起,白露为霜,天井仿佛是玉盏,接了满满当当的寒气,她爬上楼,如现实中一般盯紧了走廊的尽头,仿佛要验明自己的猜测,一步一步走近,最后提灯照亮了隔扇上老旧的木质纹理。 何平安嗅到一股腥味,烛光惨败,她透过雕镂的缝隙,窥见了一个瑟缩的女人。 伴随着天外一声鸡鸣,她猛地惊醒。 这一睁眼,门窗大开,两个侍女正服侍一个少年人穿衣裳。 他听到动静,微微侧过身,穿衣镜里,何平安跟见鬼一样。 “腿疼?”见她呆呆没有反应,顾兰因挥手推开一个丫鬟,说道,“去请大夫过来看看。” 小丫鬟出门,顾兰因将另一个也遣走了,自己低头系着朱红的绦带,余光似有似无地瞥她。 不得不说,这样的何平安倒是少见,睡眼惺忪,呆头呆脑。 “你那个叫宝娘的丫鬟怎么不进来?”顾兰因随口问道。 何平安听到他提宝娘的名字,思绪渐渐收拢,她昨夜衣裳都未脱,如今外衣上褶子深深。她自己去柜子里翻找新衣裳,不觉身后有人走来。 “昨晚上的事,我听说了。” 何平安手一顿:“让夫君见笑了。” “要是想换丫鬟,趁早就要换掉。” “她是表姐的贴身丫鬟,我要真换了她,你舍得?” 顾兰因垂眼瞧着她那截裸露出的细白脖颈,道:“她可不是婉娘的遗物。” “要是哪一日她狗急跳墙,向家里人说出我的真实身份,我怎么办?” “你有这张脸,就足够了。” 身后的少年说这话时意味不明,何平安换了件黛蓝袄子,领口被人轻微地整理了一下,她身体僵住,随即开玩笑道:“你是打算帮我圆这个谎?” 顾兰因手搭在女人的梳妆台上,镜中照出他一张清俊的面庞,仿佛陷在往事中的少年,说话声音格外动听。 “我还会在离开之前,帮你一个大忙。到时候谁也不敢以此要挟你。” 何平安心冷了半截,只是装作感动的模样,回眸深深看了他一眼,胡言乱语道:“妾身受宠若惊,要是夫君不计前嫌,妾身愿与夫君举案齐眉,他日能有一儿半女,此生足矣。” 顾兰因将她假惺惺的娇羞看在眼里,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何平安坐在窗前描眉梳妆,等那脚步声走远,又将脸上的脂粉擦的干干净净。她看着帕子上的胭脂,想起方才的言语,既觉得恶心,又感到一丝好笑。 她是绝不会跟着顾兰因出这徽州府的,到时候天高水远,他必然翻脸无情,若是此刻信他是为自己好,简直就是蠢的不可救药。 不过也多亏他今早上这一番话,免得自己以后演起来吃他一个措手不及,误了时机,真就不得不跟他一起出去。 何平安将自己关在屋里有一日,心里慢慢做谋划。 只说大半个月过后,二月天里,风从平地起,村里顽童放起高高的纸鸢,日头卸去寒意,晌午时分晒的人身上暖洋洋的。 宝娘如今整日都在顾兰因那边的大宅子里,图一个眼不见为净,七尺因羞愧,病了一场,日常也不再跟前伺候了。何平安每日大半时间都将自己关在屋里,因瘦的厉害,顾兰因怀疑她故意的,用膳时候竟还知道回来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