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拿着点亮了的兔儿灯过来,又把床边的凳子搬到九歌躺着刚好能看见的地方,把兔儿灯放在了上面,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地上凉,快起来。”九歌看着柴桑如此随性,赶紧提醒道。 “没事。”柴桑笑了笑,他这样坐着,刚好靠在床边,自己的脸和九歌的脸在一个高度上,比坐在凳子上俯视她要舒服。 九歌翻过身,手在床里边来回摸索,最后抽出来一块皮子递给柴桑:“垫上这个。” 柴桑犹豫了下,皮子弄脏了可不好洗,但看着九歌悬在半空的手,还是接了过来,老老实实垫在了身下。 “还难受吗?”柴桑趴在床边,盯着九歌的脸问。 九歌摇摇头:“不了。” 南昭容选的这处宅子临着河,却清净,九歌的房间又在最里侧,安安静静的,屏蔽掉了院子外的一切吵嚷声。她这些天病着,日子过着过着就错乱了,如果不是今日柴桑过来,也许迷迷糊糊,节也就过去了。 “外面热闹吗?”上元节的热闹,她只在书上领略过。 “热闹,比平时热闹,有耍龙灯的、踩高跷的、舞狮子的、猜灯谜的……不过澶州,没有开封热闹。”柴桑说这些时,少了几分平日里的老成持重,眼睛亮亮的,倒有几分孩子气。 “我离开开封时太小,对上元节时的热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九歌话语中有些遗憾。 “那闵县,澶州呢?”柴桑又问道。 九歌摇摇头:“自从我们在乐安谷住下,就很少出去。碰上上元时节,多是一家人在一起猜诗、猜灯谜。” “那你出个谜面,让我猜一猜。”怕九歌提到这些伤心,柴桑立即转移了话题。 九歌勉强扯出一丝笑,她明白柴桑的好意,可此时,她哪有什么心情与人猜谜啊。 可是,此刻在她身边的,是他啊。 床幔上印着一个大大的兔子的影子,被后面的光线拉长到变形,昏黄的灯光下,九歌病中的脸有些苍白,短短半年,她现在的样子与和他初见时,大不同…… “有了。”突然的两个字打断了柴桑的思绪。 “就猜些中药名吧,一句一味中药,王爷可听好。”九歌勉力提高了声音,使自己看起来更有精神。 “洗耳恭听。”柴桑看着她,不由得嘴角上扬。 “四月将近五月初,刮破窗纸重裱糊。丈夫进京整三年,捎封信儿半字无。”九歌说完,便盯着柴桑,等着他的答案。 “四月将近五月初。”柴桑思忖了片刻:“是半夏。” “嗯,后面呢?” “刮破窗纸重裱糊……防风。” 九歌点点头。 “丈夫进京整三年,该回来了,那便是当归。” “正是。” “后面这句……”柴桑左思右想,毫无头绪。 “捎封信儿半字无,白纸……。”话说到一半,九歌再也笑不出来。 她是无意的,可事情就是这样凑巧,“进京”、“白纸”……谁曾想她随便出个谜,都能对到柴桑身上。 柴桑的脸色也不好看,看来他也想到了这一层。 九歌突然有些厌烦,索性拉起被子蒙住了头,如今他们俩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连猜个谜都要小心翼翼? 柴桑抓住被子的褶,轻轻拽了拽,九歌抓着被子,死活不松手。 “出来,一会儿闷坏了。”柴桑稍稍用了些力,把被子往下拽了拽,露出了九歌的头。 “我们说说话。”谜是没有兴致猜了。 “说什么?” “说说我,也说说你。” “那先说你。” “好。” 九歌从没见过柴桑说那么多话,说他的小时候,说他遇到林沐,说他下江陵贩茶,说各种茶叶的品相、味道,从天说到地,有甘也有辛,有时他置身其中,有时又像在别人的故事里。 九歌就像一棵树、像一阵风、一片云,跨过他的人生,同他一道经历着四季。 “如果我能早些遇到你就好了。”九歌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 这话直听得柴桑头皮发麻,他又何尝不是? 多一个人承担,兴许会容易些。 “现在……”柴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晚了吗?”他定定地看着九歌,紧张而焦躁地等她的答案。 九歌好像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脸,没有丝毫犹豫,她脱口而出:“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