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万没有想到,这次路途会如此不顺。 一路南下,雨水越来越频繁,一行人走走停停,已然耽搁了好几天,若是平常也就罢了,他以前在外奔走,梅雨时节淅淅沥沥,连下一个月不晴也是有的,但这次他运的是军粮。 路上时不时会遇到三五流民,凄惨之状,触目惊心,但自前两日进入澶州地界,流民越来越多,柴桑渐渐觉得事态有点不对。 他正欲下马询问,被李彦明拦了下来:“公子,不可在此耽搁。想来连日大雨,看这情形,澶州应是有了水患,我们需得马上绕道,否则大批流民涌过来,怕是难以抵挡。” 柴桑心知李彦明所言在理,这批军粮系着前线将士的命脉,不可有丝毫闪失,他略一思忖,便下令绕道小路,急速行军,前往澶州城。 一进澶州,安置好粮草和所行人员,柴桑便带着林沐前往治所。澶州刺史吴勇是他义父早年旧识,必然会将此间情形据实以告。 通报之后,柴桑在门口等了许久,才有人将其迎进治所。 吴勇高坐堂上,一名女子在一侧煎茶,只见她衣着精美,手法纯熟,茶水端上来,汤色鲜亮,香气高爽,顾渚山的顾渚紫笋,前朝贡茶,好大手笔。 “公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吴勇没有起身,没有寒暄,一双冷眼盯着柴桑,开门见山。 柴桑想了想,隐去了押送军粮一事,只是答道:“倒也无事,途经澶州,见有许多流民……” 见柴桑话语中似有问询之意,吴勇嘴角夹着一丝冷笑:“郭公西进开封,想必已到城下,某还以为公子前来,是为此事呢。” 柴桑并非没有察觉出吴勇话里的不善,然而眼下城外水患肆虐…… “恕晚辈多事,不知州内物资可充足,百姓身家性命是否无虞?” 吴勇瞥了堂下人一眼,柴桑那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实在有些扎眼,令人心生厌恶。 “此间什么情形,闵县城外重明堤,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丢下一句话,便回了后堂。 “大哥,他……”吴勇嚣张的背影,霎时间点燃了林沐心中的怒火。 柴桑没有说话,然而衣袖下一双拳头早已攥紧,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 “走,重明堤。” 此时重明堤上,十几人身披蓑衣,冒着大雨,扛着沙袋,一层一层往上摞,堤下暗涛汹涌,水位早已逼近警戒线,大堤两侧,不断有沙石被雨水裹挟滚落。 再坚固的堤坝也经不起这样的考验,堤后的闵县危如累卵。雨还在下,堤上的人还在奋战,没有人知道还可以撑几时,堤上人的努力随时会化为泡影。 “父亲!”柴桑和林沐刚到重明堤,就听见大堤上传来一声大喊,声嘶力竭。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此刻大堤中间乌泱泱地围着一群人,柴桑顾不得其他,立即跳下马,朝人群的中心奔去。 拨开层层人群,艰难地从人缝中挤进去,所见是一个男子的背影,再细看,那名男子怀里死死搂着一名女子,嘴里不停地在喊:“九歌,你冷静些,冷静些!” 旁边的人干着急,却不敢上前。 这时有人提醒道:“骑着快马去追,兴许还能追到。” 一听这话,那女子猛地挣脱开来,双手抓着男子的胳膊:“师兄,哪儿有快马,我去追。” 大雨瓢泼似的下,雨水不住地从她脸上流下来,她就这样出现在人前,浑身湿透,瘦弱的身躯在暴雨的冲刷下显得格外无助。 柴桑与她素不相识,此刻距她尚有三尺远,然而她眼里的慌张和惊惧却像烙印一样深深烙进他心里。 “我有快马。” 在场的人纷纷转过头,看向这个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陌生人。 “林沐。”柴桑一句话,林沐毫不犹豫地转身挤出人群,将马牵了过来。 事态紧急,来不及多做考量,九歌说了一句“多谢”,转身就要上马。 那男子眼疾手快地将九歌抱到一边,“嗖”地骑到马背上,回过头对九歌说:“你在这里,我去追。”然后对柴桑点了下头,立刻飞奔起来。 看着师兄策马而去的背影,九歌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柴桑站在她面前,轻轻喊了一句:“姑娘?” 她这才真正注意到眼前这个借她快马的陌生男子。无疑他是狼狈的,大雨之中,没有人不狼狈。 可即使他从头到脚浑身湿透,也难掩身上的端方雅正…… “姑娘?”柴桑再次开口。眼前的女子身量未足,清秀的面庞还透着一股稚气,她今天经历了什么其实并不难猜